第97章 庭院对弈，山河入手

陆玄明的话，如同一块投入静湖的寒冰，让听雨轩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静静地看着顾辰，等待着他的回答。那双温和的眼眸深处，是绝对的自信，一种源于千年传承，视天下英雄为无物的倨傲。

在他看来，顾辰没有拒绝的余地。

然而，顾辰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顾辰非但没有露出凝重或愤怒的神情，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饶有兴致地问道：“赌注听起来不错。不过，我有个问题。”

“先生请讲。”陆玄明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输了，我不过是‘既往不咎’。我输了，却要搭上一条命。”顾辰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与方才陆玄明的敲门声，节奏一模一样，“这买卖，听起来不太公平啊。”

陆玄明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顾先生，你似乎没搞清楚状况。这不是买卖，是天机阁给予你的‘恩典’。能与家师隔空对弈，是你的荣幸。”

“荣幸？”顾辰也笑了，摇了摇头，“我这人，对这种要命的‘荣幸’，没什么兴趣。除非……加点彩头。”

“彩头？”陆玄明眉头微皱，他没想到，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对方竟然还有心思跟他讨价还价。

“很简单。”顾辰指了指桌上那个食盒，“我赢了，这些东西，我收下。另外，把你腰上挂的那块牌子，也留下。”

陆玄明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他腰间，确实挂着一枚玉牌，藏在长衫之内，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那并非普通的玉牌，而是天机阁“棋手”一脉的信物——“玄机令”，不仅代表着身份，更是一件强大的法器，能辅助推演，屏蔽天机。

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

“别你你我我的了。”顾-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就说赌不赌吧。不赌，东西你拿走，人也请便。大晚上的，别耽误我睡觉。”

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彻底激怒了陆玄明。

陆玄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怒火，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好！好一个顾辰！我便依你！希望等会儿，你不会为自己的狂妄，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猛地一挥袖袍，人己经如同一缕青烟，飘出了听雨轩，稳稳地落在了院中的草坪之上。

“棋盘己备，请先生落子！”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回荡。

顾辰缓步走出，与陆玄明隔着十丈的距离，遥遥相对。

在他踏出听雨轩的瞬间，整个静园的气场，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宁静祥和的生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动，开始以二人为中心，缓缓旋转。

霍文远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今天发生的各种离奇事情。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窗外好像有什么动静。他好奇地趴到窗户边上一看，顿时眼珠子都瞪圆了。

只见月光下的庭院里，顾大师和那个晚上偷偷溜进来的小白脸，正跟两根木桩子似的站着，一动不动。

“搞什么名堂？大半夜不睡觉，玩cosplay？”霍文-远小声嘀咕着，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下一秒，他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灯泡。

只见那小白脸陆玄明，并指如笔，对着自己面前的空地，轻轻一点。

“黑子，天元。”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面前那片原本青翠的草坪，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变黑，形成了一个首径约莫一尺的圆形黑斑。一股肃杀、冰冷的死气，从那黑斑中弥漫开来，让远在二楼的霍文远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我靠！这……这是什么妖术！”霍文远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到他老爹霍震霆的房间，一边敲门一边喊，“爸！爸！不好了！又……又闹鬼了！院子里长黑点了！”

而庭院中，顾辰看着陆玄明这一手，眼神平静。

以神为子，引动天地间的肃杀之气，凝聚成形。这确实是极高明的手段，换做任何一个风水宗师，恐怕都要严阵以待。

“先生，该你了。”陆玄明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这一手“死气凝子”，乃是“棋手”一脉的独门秘术，霸道无比，一旦开局占据天元，便等于掌握了整片气场的主动权。

顾辰不言不语，只是抬起脚，在自己面前的草地上，轻轻一跺。

“白子，无名。”

他脚下的那片草地，没有变白，也没有任何枯萎的迹象。恰恰相反，无数细小的、闪烁着莹莹绿光的草叶，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疯狂地生长起来，眨眼间，便长高了数寸，形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绿色圆点。

一黑一白，一生一死。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庭院中，形成了鲜明的对峙。

陆玄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顾辰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掉他天元之子的压制，甚至还反过来，用纯粹的生机，与他的死气分庭抗礼。

“有点意思。”他冷哼一声，双手齐出，凌空连点！

“黑子，连星！”

咻！咻！咻！

庭院的草坪上，瞬间又出现了三个黑色的死气圆斑，与中央的天元之子遥相呼斥，形成了一个稳固的阵势，黑色的死气连成一片，开始疯狂地侵蚀、吞噬周围的生机。

一时间，院中狂风大作，无数枯叶被卷起，仿佛瞬间从初秋，进入了肃杀的寒冬。

霍文远躲在窗帘后面，只觉得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他看到院子里那些刚长出嫩芽的花木，正在迅速地枯萎下去。

“完了完了，这园子又要变回鬼屋了！”

然而，顾辰面对这狂暴的攻势，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甚至连手都懒得抬，只是在庭院中，不疾不徐地踱起了步。

他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土地，便会亮起一个温润的白光棋子。他走得看似毫无章法，东一脚，西一脚，但那些白色的生机之子，却如同一条灵动的大龙，巧妙地穿插在黑色死气的包围之中，非但没有被吞噬，反而将陆玄明那片看似强大的黑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这……这是什么路数？”陆玄明彻底震惊了。

他下的，是正统的“天机棋”，讲究的是布局、气势、堂堂正正地碾压。可顾辰这下法，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看似随心所欲，却每一步都落在了他最难受的位置上，如同庖丁解牛，将他的攻势一一瓦解于无形。

“不可能！我的‘大雪崩’布局，无人可破！”陆-玄明心态有些失衡，他双手结印，体内的银色光华大盛，孤注一掷！

“黑龙，绞杀！”

轰！

庭院中所有黑色的棋子，瞬间光芒大放，连成一片，化作一条狰狞咆哮的巨大墨色恶龙，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顾辰那条看似散乱的白色大龙，猛地吞噬而去！

这是他的必杀一招！以势压人，一举定乾坤！

霍文远吓得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

然而，就在那黑色巨龙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顾辰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看着那条声势骇人的墨色恶龙，嘴角，勾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那墨龙的眉心，遥遥一点。

“你这棋盘，太小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股完全不属于这个庭院，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凭空出现。

那是一种融合了笔墨书香与山河伟力的独特意境。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

庭院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但是，那条原本凶猛无比的墨色恶龙，却猛地僵在了半空中。然后，在陆玄明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庞大的龙躯，如同被风化的沙雕，从龙头开始，寸寸碎裂，化作最精纯的死气，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噗！”

陆玄明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布下的整个棋局，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输了。

输得莫名其妙，输得匪夷所思。

“你……你做了什么？”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顾辰。

顾辰收回手指，淡淡地开口。

“我只是觉得，你这棋盘上，山是死山，水是死水，太空旷了些。”

“所以，我在你的棋盘里，画了一座山，引来了一道河。”

画了一座山，引来了一道河？

陆玄明愣愣地看着顾辰，看着他身后那座在月光下静谧如常的听雨轩，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

画！

吴道玄的那幅《画界》！

他竟然己经能调动那方世界的力量！将虚幻的画中之境，投影到现实，一念之间，便改变了这方天地的规则！

这己经不是下棋了。

这是……创世！

陆玄明脸上的倨傲，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与一丝无法掩饰的……绝望。

他看着顾辰，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你赢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伸手从怀中，解下了那枚“玄机令”，屈指一弹，玉令化作一道流光，飞向顾辰。

顾辰伸手接住，入手一片温润。

“家师，会再来找你的。”陆玄明留下一句场面话，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顾辰叫住了他。

陆玄明身形一顿，没有回头。

“桌上那些东西，记得带走。”顾辰的声音，悠悠传来，“我不喜欢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陆玄明身体剧烈地一颤，再也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形踉跄，狼狈不堪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庭院里，恢复了平静。

顾辰看着手中温润的玄机令和那枚麒麟宗印，又看了看远处窗帘后那个瑟瑟发抖的脑袋，不由得失笑摇头。

“天机阁么……”

“这盘棋，好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