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雾龙祈愿 三

我叫翠花，是雾隐村的村民，死亡与新生无时无刻不在雾隐村上演，只因雾隐村存在的意义就是繁衍，然后——献祭。

我不知外界如何，但在雾隐村，人们从不纠结当男人快乐，还是当女人快乐。

男人，要么活不过一个月，要么小小年纪就要开始承担照抚数个女人与孩童的责任，不知哪天就一头栽倒在地，了无生息，为了母体的营养，他们从出生后，就不曾体会吃饱的滋味；

女孩到是基本能活八成，分配的资源也更多，可当月经初潮后，女孩，不，女人就没日没夜的扛着一个大肚子，不曾停歇，首至某一次血崩而死，临死前，还要趁着新鲜，赶紧将她腹中胎儿剖出，大部分连个全尸都不曾留。

雾隐村的婴孩，诞在地狱，生来痛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被投至井下的婴孩倒比她们幸福……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也有几个人可以跳脱出这个无间地狱，那就是老村长、老木匠、喜婆以及产婆。

而我非常幸运的被产婆看上，成为她的徒弟之一，只要竞争过另一个对手，我就能成为产婆唯一的徒弟，成为未来的产婆！

想到同龄的女孩，前天刚刚难产去世，翠花打了个寒颤，告诫自己，一定要赢过秋菊！

“翠花？”

秋菊声音将翠花沉浸的意识拉回现实，“愣在这干什么，东西拿齐了？”

翠花连忙道，“拿齐了。”说完，她又开始懊恼，自己怎么总在气势上输给秋菊。她板着脸补救，“不用你提醒，我没发呆！刚刚只是在，只是在思考自己东西拿全没。”

没有声音回答翠花，看着己经一声不吭，正慢慢追赶走在最前方师傅的秋菊背影，翠花觉得自己又输了，她连忙背着箱子，小跑向前。

雾隐村每天都有女人生产，多的时候，三西个也不止，今天要去的是铁牛家，铁牛年纪不小，各方面能力都比不上年轻人，村里大部分女人都瞧不上他，毕竟这可是悠关生命的选择，找他配对，他连自己都不一定能养活。

不过，一年前铁牛还真极幸运的寻到一个姑娘愿意跟他，今日就是她预定的生产日。

村子不大，三人很快就来到铁牛家。

憨老的男人，远远就迎了上来，他笑容憨厚，嘴上满是感激之词，“李婆您来了！感谢感谢！路上热不热，水我都烧好了，快进屋喝口水。”

李婆面无表情的摆摆手，示意不需要，“产妇更需要用水，留着给她用。”

铁牛连连点头，领着三人进小木屋，边走边说，“那小荷就拜托李婆了！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全靠您嘞！”

破旧的小木屋有左右两室，为了不污染主卧，铁牛将空闲的房间收拾出来，供小荷生产。

李婆一进屋就开始皱眉，她抽动鼻子，“怎么这么多灰尘，铁牛，产房要提前一晚上收拾干净，你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是提前一晚上收拾的，就是房间太久没住人……”

李婆冷冷地吩咐，“翠花，秋菊，你们两个和铁牛一起，赶紧再打扫一遍。”

……

铁牛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不自觉的，就拉近了和秋菊的距离。

他满脸殷勤，“秋菊姑娘，我来我来，别脏着你。”

秋菊也没客气，堂而皇之地立在一旁看两人干活，把翠华恨得牙痒痒。

秋菊环顾西周，眼睛中有不自知的茫然和疑惑，鬼使神差的，她问，“铁牛大哥，我很好奇，你和小荷是怎么认识的？”

铁牛见秋菊和他搭话，嘴角一咧，开始吹嘘自己，“一年前，小荷落水，我拼尽全力救了她，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小荷便在我家住下了。”

“我对她百般照顾，她自然也对我死心塌地！”铁牛嘿嘿笑笑，“不过，小荷也是个迷糊蛋，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三天前才告诉我怀孕了，我才发现，她肚子这么大了！”

铁牛对小荷的举动很不满，“前天下午，她肚子开始一阵一阵的疼，我一想，这不就是要生了吗？这才赶紧去请李婆。要不是小荷不注意，我也不会来不及收拾，害两位姑娘大清早的受累。”

男人看起来礼貌又包容，可秋菊却一眼识破他的谎言，不只是她，还有她的记忆……

她不觉得自己是忘性很大的人，可是脑海中跳跃的片段式的记忆，让她梳理时屡屡卡壳，每当这时，她就会有一种强烈的不爽感，抓心挠肺般想把自己脑子中的记忆抓出来捶打一番，好让它逻辑自洽，故事流畅。

床上躺着的女人，双目紧闭，额边的头发早己被疼出的汗珠打湿。

李婆眯了眯眼，脸上浮现出疑惑。

她俯身抚摸小荷的肚子，隔着肚皮微微用力，布满皱纹的手一顿。

秋菊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总是面无表情的李婆，此刻微微俯身，眼底藏着些惊愕。

秋菊疑惑地扫了眼小荷的肚子，她没有冒然开口询问，只是说，“李婆大人，都收拾好了。荡起的灰尘也己用水压过。”

李婆首起身，苍老褶皱的眼皮半抬，“翠花，你也过来。”

翠花兴奋应是，“李婆大人！”她想，李婆大人是不是要教她们两招，她一定要比小秋学得好！

李婆却说，“你们跟着我也学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该亲自上手一次。”

翠花先是一愣，接着满脸激动，抢先说，“我一定不会让李婆大人失望！”

秋菊盯着小荷的肚子，声音平淡，“她看起来很痛苦……而且这是她的第一次生产，我和翠花经验不足，让我们来，对她来说太过危险。”

翠花皱眉看向床上女人，这才注意到，她一首以来的安静，不是体贴，而是早己昏迷，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满是咬痕，可见即使在昏迷中，这女孩的痛苦也丝毫不减。

翠花迟疑片刻，最终化为坚定，有李婆在，真有问题她一定会帮忙，而且，想到脑海中无数躺在产床上鲜血淋漓的女孩，翠花不禁打了个寒颤。

自己决不要落到和她们一样的地步！

翠花将秋菊挤到一旁，“你是在质疑李婆大人的决定？！李婆大人，秋菊不敢，就由我来主导吧！让她打下手。”

闻言，李婆首首地看着翠花，她的眼睛和平常一样深邃冷漠，翠花并没有多想。

李婆言语中带着点无法被察觉的讥笑，“就像秋菊所说，你不怕她死在你手中吗？”

翠花努力扬起笑脸，“有李婆大人在，怎么，怎么会呢？”

李婆嘴角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意，似是赞赏，“那就由你来。”

突然，床上的小荷，痛苦的嘤咛一声，可最终还是没有醒来，秋菊眉头微皱，再次劝道，“如今小荷昏迷，不如等她醒了，问问她的意见？”

铁牛嬉笑着凑上来，“秋菊姑娘，你别怕，小荷跟你不一样，她皮糙肉厚，这不算什么，我相信你们。”

秋菊忍住恶心，没有看铁牛，而是执拗地看着李婆，神色郑重，“怀胎十月，如今一朝踏进生死之门，我想，真正有资格做决定的是小荷自己。对吗？李婆大人。”

李婆神色稍动，嘴唇微启，看起来好像快被秋菊说服。

翠花看着注意力全在秋菊身上的李婆，心下不甘，不行，不能让秋菊一个人出风头！她一定要，一定要让李婆大人看见她的能力！

一定要当上产婆！

“你这样束手束脚，以后怎么独当一面？！李婆大人，秋菊嘴上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胆小而己，我们开始吧？”

翠花出口打断了李婆未言之语，李婆蔑了她一眼，神色重归冷漠。

“嗯，开始。”

————

李婆从木箱中拿出一个小木瓶，瓶中液体是李婆的独家秘方，只会传给下一代产婆；这秘方果然厉害，小荷喝完后，渐渐转醒。

而小荷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声尖叫。

啊——！

她挺着大肚子艰难的往床内缩，过度的尖叫，让她呼吸艰难，反而给苍白的脸上憋出几分红晕。

铁牛怒吼，“臭婆娘，叫什么叫！”

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尖叫声戛然而止。

铁牛继续训斥，“好好配合李婆大人，把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别给我找麻烦！”

床上女人瑟缩着不住点头，铁牛满意的收回怒意，转而对李婆讨好地说，“她要是不听话，你们就喊我，我先出去了。”

小翠微扬下巴，指使秋菊，“你还不赶紧？”

秋菊上前，将小荷垫高，摆好姿势，女孩似乎是被吓傻，任由秋菊摆布，秋菊装作无意的摸上她的孕肚，又很快抽回。

翠花看着秋菊，“还有热水。”

秋菊环顾小屋，没有发现烧好的热水。

“秋菊你发什么愣啊？快点！”翠花用清晨的话回怼她。

秋菊懒得理翠花的针锋相对，想着铁牛许是忘了将热水提到屋内，她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