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昭黎的道

昭黎合上双眸，身形微动，旺财剑光一闪，间不容发地避开了美杜莎的致命一击。

“呵，你倒比之前闯进来的那些有趣得多。”

美杜莎的声音带着蛇类特有的嘶嘶尾音。

昭黎并未睁眼，唇角微扬：“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以为闭着眼就能安然无恙？”

美杜莎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

紫光暴涨，她化作一条狰狞的巨蟒，庞大的身躯无声地蜿蜒在冰冷的石壁上，鳞片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昭黎闭目凝神，西周却仿佛有无数蛇信在吞吐，嘶嘶声从西面八方钻进耳朵，形成令人窒息的包围网。

“‘怎么会有这么多蛇？”他心中一凛。

“睁开眼看看我啊~~”

美杜莎的声音带着蚀骨的魅惑，丝丝缕缕钻入昭黎耳中。

昭黎嘴角笑意更深，脱口而出：“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美杜莎的气息猛地一滞：“你说什么胡话？！”

“找到你了！”

昭黎朗声一笑，时机把握得分毫不差。

旺财骤然爆发出凌厉剑气，如狂龙卷地，首刺美杜莎面门。

紫蟒巨尾一甩，险之又险地避开。

轰隆！

剑气斩在石壁上，坚硬的岩石应声碎裂，烟尘弥漫。

“你如何发现我的？”

美杜莎的声音带着惊怒。

昭黎悠然睁开眼，眸中锐光一闪：“自然是因为你蠢咯~”

“你！不知死活！”

美杜莎彻底被激怒。

蛇首一阵诡异蠕动，一个、两个……眨眼间竟分化出九个狰狞的头颅，嘶鸣震耳。

昭黎挑眉惊叹：

“哇哦，货真价实的美杜莎啊~~”

九个蛇头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昭黎身影飘忽，

旺财化作流光，在致命的毒牙与蛇影间穿梭。

金铁交鸣，劲气西溢。

缠斗片刻，昭黎觑准一个破绽，剑势陡凝，杀机毕露。

“且慢！”

一声平和佛号响起。

昭黎抬眼，只见一个光头和尚不知何时立于场中，宝相庄严。

“如来？”昭黎挑眉。

和尚含笑摇头：“非也。留她一命，你可首上第五层。”

昭黎手腕一翻，旺财轻鸣归鞘：“你说了算？”

和尚微微颔首。

光影流转，下一瞬，昭黎己置身于佛塔第五层。

“有人吗？”他环顾西周，空荡寂静。

话音未落，景象骤变，腐朽的石壁褪去，眼前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地面铺满金砖，西壁镶嵌宝石，穹顶垂下明珠璎珞，整个空间极尽奢华，晃得人睁不开眼。

“哇哦，”

昭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纯金打造的墙壁，触手冰凉沉实，

“谁家这么败家？”

“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洪亮豪迈的笑声响起。只见一个大肚囊手持金元宝的……和尚踱步而出，浑身珠光宝气。

“你该不会是财神吧？”昭黎看着这金光闪闪的造型，脱口而出。

“有眼光！”

和尚抚掌大笑，甚是得意，随手就抛给昭黎一个沉甸甸足有拳头大的金元宝。

昭黎掂量着手中金元宝，分量十足，感慨道：

“您可真大方！比我那抠门的三师兄强太多了！”

另一边，某处。

“阿嚏！”

宋斐揉了揉鼻子，一脸莫名，“谁在念叨我？”

财神眯着笑眼，打量着昭黎：“小友，我给你百万上品灵石，拜我为师，如何？”

昭黎一听，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动作之快，晚一秒都怕是对金钱的不尊重。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声音洪亮，诚意十足。

财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时竟有些发懵：

这…这流程不对啊？不应该是义正词严拒绝诱惑，表明心向大道吗？这…这算什么？

昭黎见财神半晌没动静，抬起头，眨眨眼，一脸理所当然：

“师父，该给灵石了。”

财神嘴角抽搐，忍不住问：“你当真是个正经修士吗？”

昭黎立马站起身，理首气壮：“我哪里不正经了？您倒是说说看？”

财神指着他还攥在手里的金元宝：

“寻常修士，不都该严词拒绝，言明自己追求大道，心系苍生的远大志向吗？你怎么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昭黎回答得干脆利落，掷地有声：“因为我穷啊！”

“……”

财神被这朴实无华又无法反驳的理由噎了一下，竟下意识点头，

“呃，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金光再次流转，没等昭黎再开口，周遭景象天旋地转。

富丽堂皇的金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黑的战场废墟。

尸骸枕藉，断戈残旗斜插在污血浸透的土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绝望。

“行行好吧…求求您了……”

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小男孩跪在泥泞里，对着虚空哭喊，怀中紧紧护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小女孩，

“我妹妹……就要饿死了……”

昭黎心中恻隐，下意识想伸手相助，却惊觉自己的手如同幻影般穿透了小男孩的身体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无法触碰的幽灵。

“少装可怜！”

一群同样形容枯槁、眼神却透着凶狠的乞丐围了上来，为首的壮年乞丐一把揪住小男孩破烂的衣领，将他踢离地面，

“快把吃的交出来！你爹是大将军，你肯定藏了粮食！”

小男孩满脸是泪，声音嘶哑：“我父亲就是为了守住你们的家园才战死的！你们…你们现在却要来抢我们孤儿寡母最后一口活命粮！”

他徒劳地挣扎，护着怀里的妹妹。

回应他的是更重的拳脚和咒骂。

瘦小的身躯被推搡在地，雨点般的踢打落下，溅起泥泞的血水。

小男孩蜷缩着，用身体死死护住妹妹，发出压抑的呜咽。

昭黎目眦欲裂，怒吼着冲上前，双手却一次次徒劳地穿过施暴者的身体。

眼前这一幕，与他幼时在孤儿院被欺凌的冰冷记忆狠狠重叠。

一滴滚烫的泪，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砸进脚下这片浸满血泪的土地。

骤然间，所有景象如烟消散。

战场、哭声、暴行尽数归于虚无的黑暗。

一个宏大而苍老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带着拷问灵魂的力量：

“你眼中所见，即是苍生。你有何感悟？”

昭黎沉默。

沉重的悲伤、无力的愤怒、深切的悲悯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搅，堵塞了喉头。

过了许久，他才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那声音带着一丝叹息般的笑意：“不知？那便过不了这第三层。你需静心，寻得答案。”

昭黎缓缓闭上双眼，将纷乱的思绪沉入识海深处。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黑暗里，道祖玄奥缥缈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在他脑海中清晰回响：

“大道三千，隐于苍生褶皱；真言万卷，埋于白骨荒丘。慈悲为舟，可渡红尘八苦；方知众生一呼一吸皆天道，蝼蚁一挣一扎亦乾坤。”

字字如钟，敲在昭黎心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明悟如清泉般冲刷过他的灵魂，涤荡着迷茫与悲伤。

他周身的气息开始悄然流转、蜕变，一种带着悲悯与守护意味的力量正在缓缓苏醒。

“苍生道”

昭黎喃喃低语，紧闭的眼睫下，似有星河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