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戊土之威

魏攸与严纲带着满腹的震撼与那卷沉重的《非攻机关城·巽位甬道及外域防御总览》残卷离开了。

枯骨镇地窖内，看似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一股无形的张力却在空气中弥漫。魏攸的留下，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涟漪不断扩散。

这位公孙瓒帐下的重要幕僚，并未被限制自由。他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深青文士袍，每日里如同一位真正的访客，在徐岩和田畴的陪同下，安静地观察着枯骨镇的运转。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星枢基座与神农坛上，感受着那温润光晕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佛门祥和；他驻足于环形梯田边，看着王婶和田畴指挥农植营精心照料那些沐浴在佛光下、长势惊人的奇珍异植，眼神中充满了惊叹；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匠造营的汉子们叮叮当当地处理石魈甲壳，将灰白坚韧的材料覆在藤木盾上，制成一面面防御惊人的“石魈盾”；他更是在大锤和马钧那座由墨轨残骸与石魈甲壳拼合而成的简陋工棚外，停留的时间最长。

工棚内，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奇特的机括咬合声、以及马钧因极度专注而显得更加急促的结巴指挥声日夜不息。一股混合着金属、油脂、微弱酸味和石魈甲壳特有腥气的、属于大型机械造物的气息，从工棚的缝隙中顽强地透出。魏攸虽无法窥见全貌，但仅凭那图纸上惊鸿一瞥的“戍土”轮廓和工棚内散发出的气息，便足以让他心神摇曳，对陆铭那句“戍土之志”有了更深的理解。

“徐老，”一日午后，魏攸与徐岩坐在引渠边，看着清澈的暗河水在发光苔藓的映照下潺潺流过，他捻着胡须，语气带着深沉的感慨，“魏某走遍幽冀，见过流民如蚁，易子而食；见过坞堡林立，私兵横行；亦见过将军（公孙瓒）白马长槊，气吞万里。然，如枯骨镇这般…于地底绝境之中，聚流散之民，承墨家遗泽，得佛光普照，铸守土之器，育济世之禾…实乃生平仅见！陆镇主…非常人也！”

徐岩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自豪，也带着一丝忧虑：“魏先生谬赞了。枯骨镇能有今日，全赖大人…和诸位乡亲同心戮力，更有上天垂怜。只是…树大招风，福祸相依啊。”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溶窟深处。

魏攸了然地点点头，目光投向工棚方向，那里又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金属摩擦和机括咬合的轰鸣，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巨兽即将苏醒。“墨家非攻，机关戍土…此物若成，枯骨镇便真有了立足乱世、庇佑一方的‘爪牙’。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此等利器，亦为双刃。将军处…恐需一个足够分量的‘说法’。”

徐岩沉默，他知道魏攸说的是实情。枯骨镇展现的力量越强，越需要找到在幽州这盘大棋中的位置。公孙瓒，绝非张闿之流可比。

与此同时，工棚内的气氛己紧张到了顶点。

巨大的“戍土”机关兽主体己基本成型！它伏卧在地，形如一头放大了数倍的穿山甲，通体覆盖着经过酸液软化、反复锻打、去芜存菁后呈现出暗沉金属光泽的石魈甲壳！甲壳表面天然的蜂窝状纹路被巧妙地保留，形成了天然的减震结构。西肢粗壮，由精炼的墨轨构成筋骨，关节处包裹着柔韧的兽筋和浸泡过粘液的藤蔓，末端是模仿石魈利爪锻造、闪烁着寒光的巨大金属爪刃！一条覆盖着厚重甲片的尾巴拖在身后，尾尖如同攻城锤般沉重。

此刻，马钧正趴在这头钢铁巨兽的背部，汗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葛布短褐。他手中拿着几块形状极其复杂、由墨轨精锭反复锻打切削而成的弧形簧片构件，小心翼翼地将其嵌入一个位于“戍土”背部中央、刚刚打开的金属匣体内。匣体内部结构精密得令人头皮发麻，无数细小的齿轮、连杆、簧片层层嵌套，正是他呕心沥血、根据残缺图纸和自身理解改造出的“叠浪动力核心”！

“左…左三…榫…入卯…七…七分…不…不…八分！”马钧的声音因紧张和专注而颤抖得厉害，眼睛死死盯着缝隙，指挥着下方扶着构件的匠人。大锤和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用特制的工具死死固定着沉重的构件，额头上青筋暴起。

“马兄弟！稳住了！”大锤咬着牙低吼，他能感觉到手中的构件在巨大的内部应力下微微震颤。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咬合声响起！

“成…成了！”马钧猛地松了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从“戍土”背上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快…快…装…装…外…外甲！封…封匣！”

最后几块特制的厚重甲片被迅速覆盖在动力核心上方，边缘用烧红的金属铆钉死死铆合！整个“叠浪动力核心”被彻底密封在“戍土”那厚重的背甲之下！

“锤…锤哥！启…启动…钥！”马钧挣扎着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形似复杂罗盘、中心镶嵌着一小块温润玉石的青铜构件——这是他用建村令碎片气息引导、结合墨家机括原理制作的“动力核心启动密钥”！

大锤激动地接过密钥，手都有些发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深吸一口气，将密钥对准“戍土”颈部下方一个隐蔽的、同样布满精密纹路的凹槽，稳稳地按了下去，然后用力一拧！

嗡——锵锵锵锵！

一阵低沉而强劲的嗡鸣声，伴随着密集如暴雨般的金属簧片震颤与齿轮咬合声，猛地从“戍土”体内爆发出来！整个钢铁巨兽的躯体都随之微微震动！覆盖全身的暗沉甲壳缝隙间，骤然亮起一道道幽蓝色的能量流光芒，如同血液般在金属筋骨中奔流！尤其是背部动力核心的位置，幽蓝光芒最为炽盛！

“动…动了！它活了！”匠人们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戍土”那覆盖着甲片的头颅微微抬起，暗沉的眼窝处（预留的观察孔）似乎有幽光闪过！粗壮的西肢关节发出“嘎吱”的金属摩擦声，巨大的爪刃缓缓张开又握紧，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划痕！那条沉重的尾巴也微微摆动了一下，带起沉闷的风声！

一股混合着力量、坚固与冰冷杀意的气息，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瞬间充斥了整个工棚！连棚外一首凝神倾听的魏攸，都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脸色微变。

“成…成功了！”大锤狂喜地挥舞着拳头，看着眼前这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钢铁造物，激动得语无伦次，“马钧兄弟！你他娘真是个天才！”

马钧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亲手参与创造的“戍土”，结巴得说不出话，只是咧着嘴傻笑，眼中充满了泪水。这是属于匠人的无上荣光！

然而，就在这狂喜的时刻——

“吼——！！！”

“吼吼吼——！！！”

比上一次更加密集、更加狂暴、充满了无尽饥饿与怒火的咆哮声，如同滚雷般从溶窟深处炸响！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战鼓，震得整个地窖都在颤抖！岩石被利爪刮擦的刺耳噪音连成一片，如同死神的磨刀石！

“石魈！好多！冲出来了！”溶窟一层入口的警戒哨传来赵铁胆变了调的嘶吼！“目标…还是青禾！”

这一次，石魈的数量远超上次！它们被青禾母种成熟后残留的、更加精纯的佛光生机彻底激怒，倾巢而出！溶窟一层的通道中，灰白色的狰狞身影如同潮水般涌来，暗黄的眼眸在黑暗中连成一片贪婪的火焰！

“巡守营！结阵！护住梯田！”赵铁胆的咆哮在地窖中回荡，带着决死的悲壮。巡守营的汉子们迅速以环形梯田为核心，依托新制成的石魈盾和加固的掩体，组成防线。但看着那汹涌而来的灰白色兽潮，每个人的脸色都无比凝重。太多了！石魈盾再坚固，也挡不住如此数量的冲击！

地窖内瞬间被紧张和恐惧笼罩！新加入的流民发出惊恐的尖叫，妇人们紧紧抱住孩子。

陆铭眼神冰冷，一步踏出，瞬间来到星枢基座旁，双手按上！建村令核心温意（2.5%）疯狂流转！

“星枢！地脉之力！护！”

嗡！

星枢光芒大盛，幽蓝的地脉之力汹涌而出，化作一道凝实的光幕，瞬间笼罩住整个环形梯田区域！光幕流转，散发出厚重的气息，暂时延缓了石魈冲击的速度，为防线争取了宝贵时间。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光幕在石魈疯狂的撞击和利爪撕扯下剧烈波动，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大锤！”陆铭的目光如电，射向工棚方向，声音斩钉截铁，“戍土！出击！”

工棚内，大锤和马钧浑身一震！

“马兄弟！钥匙！”大锤猛地看向马钧。

马钧一个激灵爬起来，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之前的疲惫和结巴仿佛瞬间被驱散！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另一枚结构更复杂、中心玉石更大的青铜密钥——这是“戍土”的行动控制钥！

“开…开门！”马钧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流畅，指向工棚那扇沉重的、由墨轨和石魈甲壳拼成的门。

轰隆隆！

工棚大门被奋力推开！

在所有人惊骇、震撼、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一头通体覆盖着暗沉金属甲壳、关节处流淌着幽蓝光芒、散发着冰冷杀伐气息的钢铁巨兽——戍土，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从工棚的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它暗沉的头颅转向溶窟入口的方向，眼窝处的幽光锁定了那汹涌的灰白色兽潮。背部动力核心的位置，幽蓝光芒瞬间变得刺目，密集的簧片震颤声提升到极致，如同巨兽的咆哮！

“戍土！碾碎它们！”大锤站在戍土侧后方，手持控制钥，发出狂野的怒吼！

“吼——！” 仿佛回应一般，戍土体内发出一声沉闷的、非金非石的咆哮！它粗壮的西肢猛地发力，覆盖着甲片的巨大脚掌重重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庞大的身躯如同离弦的黑色巨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迎着那汹涌的石魈兽潮，悍然发起了冲锋！

地动山摇！钢铁与岩石的碰撞，即将在这幽暗的地底，轰然上演！枯骨镇最强的防御之矛，墨家机关术的现代回响——“戍土”，迎来了它的初啼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