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扎根

枯骨镇的地窖里，墨弩改良失败的硝烟味还没散尽，另一种更迫切的焦虑如同无声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饥饿。

引渠里的水哗啦啦淌着，滋润着梯田里那二十七株愈发神异的墨玉青禾，苗儿叶片肥厚，墨玉般的色泽深沉内敛，顶端抽出的穗状花苞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裂开，散发出精纯的草木清香。可这清香，此刻却像是最残酷的嘲讽，勾动着空瘪肠胃的哀鸣。

流民们捧着瓦罐里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梯田。几个半大孩子吮吸着手指，眼巴巴地望着那墨玉般的穗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咕噜声。

徐岩老爷子看着这一幕，沟壑纵横的老脸愁云密布。刚打退黑山狼的振奋，在日益严峻的食物短缺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

“大人…”徐岩走到站在星枢基座旁沉思的陆铭身边，声音干涩，“存粮…最多再撑三天。狩猎队今早回来，只打到两只瘦骨嶙峋的沙鼠…林子里的活物，要么被惊走了，要么…也被饿疯了，凶得很。”

陆铭的目光扫过环形梯田。墨玉青禾是未来的希望，但强行催熟无异于杀鸡取卵。二十七株，即便全部成熟，产出的神种也远不足以养活一百五十张嘴。溶窟深处或许有矿藏，但矿石不能当饭吃。

枯骨镇的根，扎在了墨轨之上，却因缺乏最基础的养分而摇摇欲坠。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建村令核心处那点温意（0.6%）带来的微弱安抚感。这令牌如今更像是一个与墨家机关城残骸沟通的“信物”，能让他模糊感知到溶窟深处那些冰冷金属的“情绪”和能量脉络，甚至能微弱引导其共鸣，但对于如何种地、如何管人、如何填饱肚子，它给不了任何现成的答案。领地建设，终究要靠自己的脑子。

“徐老，把赵铁胆、王婶、还有大锤叫来。”陆铭的声音沉稳，“我们得盘盘家底，想想出路。”

很快，西人围坐在星枢基座旁。微弱的幽蓝光芒映照着几张同样凝重的脸。

? 徐岩（老书吏/临时总管）： 佝偻着腰，从怀里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旧木片，上面用炭条歪歪扭扭地记着些数字。

“大人，老朽按您的吩咐，重新清点过了：

? 人口：一百五十三口，青壮劳力六十七人，老弱妇孺八十六人。

? 存粮：粗粮三石二斗，肉干…不足十斤。省着吃，最多三天。

? 水源：暗河引渠畅通，每日取用无忧。

? 工具：完好的石锄七把，骨刀十二把，木矛…能做多少做多少。墨弩…唉，散架了。”

他浑浊的老眼满是忧虑，“人太多了…嘴太多了…”

? 赵铁胆（猎户头领）： 身材精悍，脸上带着一道陈年爪痕，眼神锐利如鹰。

“大人，林子…空了。”他声音低沉，“黑山狼那帮畜生之前就祸害过一遍，加上咱们前些日子动静太大，能跑的活物都跑进深山了。剩下的，要么是成了精的老狼、毒蛇，要么就是饿红了眼的凶兽。今早那两只沙鼠，还是从狐狸嘴边抢下来的。再往里探…风险太大，折了人手更不划算。”他摊开粗糙的手掌，上面布满新添的擦伤。

? 王婶（农妇）： 一个手脚粗大、沉默寡言的妇人，此刻却因被叫来议事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青禾…好着呢。”她声音很小，但提到青禾时，眼中有了光彩，“水足，那…那铁架子（指星枢基座）下面，苗儿长得更快些。穗子…鼓得厉害。就是…就是地窖里太暗，除了那几道缝，照不着多少日头。还有…土…太瘦了。”她指了指梯田的土壤，颜色灰败，缺乏生机。

? 大锤（玩家/机关狂热者）： 虽然脸上还带着墨弩散架的郁闷，但提到墨家机关就两眼放光。

“弩散了架，但绞盘和铁弦是好的！齿轮组也没坏！基座不行，换墨轨！绝对结实！溶窟里废料多得是！就是…就是需要人手和时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大人，您之前让我留意溶窟里的‘怪东西’，我在一层暗河边发现不少发光的绿苔藓！黏糊糊的，看着怪渗人，不知道是啥玩意儿。”

陆铭安静地听着，大脑飞速运转。现实世界中作为古建筑专家的素养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他擅长从有限的、破碎的信息中，还原整体结构，寻找关键节点和可利用的要素。

? 人口压力： 一百五十多张嘴，三天存粮。这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 食物来源：

? 狩猎：外部环境恶化，风险收益比剧增，非长久之计。

? 采集：范围有限，效率低下。

? 农业：墨玉青禾是核心，但周期长、数量少、光照不足、土壤贫瘠。

? 新线索： 溶窟发光苔藓（未知）。

? 工具与生产力：

? 原始农具效率低下。

? 墨弩（改良中）是重要防御/狩猎工具，但需解决基座问题。

? 溶窟有大量墨轨、齿轮等“高级材料”，但缺乏将其高效转化为实用工具的技术和人力。

? 环境限制： 地窖光照匮乏，空间拥挤，土壤贫瘠。

思路逐渐清晰。开源（寻找新食物源、提升狩猎效率）与节流（提升现有资源利用效率）必须双管齐下！而溶窟，这个尚未完全探索的宝库，可能是破局的关键。

“铁胆，”陆铭看向猎户，“狩猎队暂时收缩范围，以陷阱为主，重点保障安全。同时，分出一小队精干人手，由你亲自带队，深入溶窟一层，仔细探查。目标：除了那发光苔藓，寻找任何可能可食用的植物、菌类，或者…小型水生生物。注意安全，标记路线。”

“是！大人！”赵铁胆抱拳领命，眼中精光一闪。探索未知之地，这任务正合他意。

“王婶，”陆铭转向农妇，“青禾是根本，务必精心照料。光照问题…容我想想办法。”他脑海中闪过佛光寺利用斗拱结构巧妙引光的案例，以及一些古墓中利用镜面反射采光的传说，但需要时间和材料。“至于土壤…徐老，我记得清理废墟时，有些腐殖土？”

徐岩连忙点头：“有！在废墟西头堆着一些，不多，但比地窖里的土强些！”

“全部运来，优先供给梯田。另外…”陆铭的目光落在角落新划出的“仓储区”旁边，那里堆放着一些腐烂的菜叶、果皮和清理出的动物内脏，散发着淡淡的酸腐味。“王婶，你带几个心细手巧的妇人，在这里深挖一个坑，坑壁用湿泥抹实。所有废弃菜叶、果皮、动物内脏、草木灰…集中于此。人畜排泄物，另设封闭坑道收集，覆厚土掩埋。此为‘肥源’。”

“肥…肥源？”王婶愣住了，徐岩和赵铁胆也一脸茫然。那些腌臜之物，不都是该远远丢掉的吗？

“化废为宝。”陆铭解释道，结合古籍中记载的沤肥法和自己的理解，“腐熟之后，便是滋养土地的好东西。此事关乎青禾根基，务必做好密封，减少异味虫害。具体如何操作，王婶你多费心，摸索着来。”他没有现代堆肥的详细知识，只能给出方向和最基础的要求。

王婶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听到“关乎青禾根基”，立刻郑重地点头：“大人放心，老婆子一定看好这…这肥坑！”

“大锤，”陆铭最后看向玩家，“墨弩基座，用墨轨重做。榫卯连接，关键受力点加厚。另外…”他想起溶窟深处那些巨大的弹簧结构残骸，“留意溶窟里是否有类似‘簧片’的弹性金属构件，找到后带来给我。或许…能解决后坐力问题。”

“簧片？弹性？”大锤眼睛一亮，“好嘞！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带人去溶窟淘宝！”墨弩的改良和探索新机关，这任务他太喜欢了。

安排完具体事务，陆铭的目光再次扫过聚集在周围、眼神中带着迷茫和一丝期盼的流民。人力是宝，也是乱源。徐岩忠心勤勉，但精力不济，且管理方式粗放。需要更有效的组织。

“徐老，”陆铭看向老书吏，“枯骨镇要扎根，不能一盘散沙。我意设‘三营’，分司其职：

? 农植营： 专司墨玉青禾照料、新食培育（苔藓移栽、肥源管理）。营正由王婶担任。”

王婶猛地抬头，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惶恐。

? 匠造营： 专司墨轨星枢建造维护、工具器械打造改良（墨弩、农具）、溶窟资源开采。营正由你兼任，大锤为副，专司机关造物。”

徐岩精神一振，郑重拱手：“老朽领命！”大锤更是兴奋地搓手。

? 巡守营： 专司领地警戒、溶窟探索（一层安全区）、狩猎采集。营正由赵铁胆担任。”

赵铁胆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彩，抱拳沉喝：“赵铁胆领命！人在营在！”

“凡有一技之长，或愿学肯干者，皆可向营正自荐，或由营正举荐。”陆铭的声音清晰地传开，“各营所需人手，营正自行挑选。贡献卓著者，优先配给食物，擢升职位，共享枯骨镇未来之利！”

命令一下，人群立刻动了起来。王婶身边很快围拢了几个平日手脚麻利、熟悉农事的妇人。徐岩和大锤开始挑选身强力壮或对金石土木感兴趣的汉子。赵铁胆则雷厉风行地点出了几个身手好、胆大的猎手和年轻人。原本混乱拥挤的地窖，在“三营”的框架下，如同被梳理的麻团，开始呈现出一种初级的秩序感。

陆铭站在星枢基座旁，看着这一幕。建村令核心处传来一丝微弱的、因墨轨星枢网络激活度提升（3%→3.5%）而产生的温意反馈，但更让他心定的，是眼前这逐渐成型的秩序本身。他不再是单打独斗，枯骨镇这棵幼苗的根须，正沿着墨轨的骨架，在徐岩的统筹、王婶的细心、赵铁胆的勇武、大锤的奇思，以及所有流民求生的意志下，顽强地向着食物与希望的方向延伸。而将这些根须凝聚成网的脉络，己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由他亲手铺下了第一根算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