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墨渠通幽

地窖里那股子劫后余生的味儿还没散干净，空气里混着泥腥、血腥，还有一股子铁锈被水泡过的怪味儿。豁口那刚垒起来的泥石堆，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看着就不太牢靠。徐岩老爷子背着手，佝偻着腰，绕着那摊被砸得稀巴烂的墨线引渠首转悠，嘴里头唉声叹气，一张老脸皱得跟晒干的橘子皮似的。

“完了…全完了…”他拿脚尖拨拉着一块被劈成两半的引渠泥棱，心疼得首抽抽，“这帮挨千刀的响马贼，抢粮抢水也就罢了，连这吃饭的‘墨线’都给霍霍了！这水引不进去，梯田里的青禾苗可咋整？几十口人喝西北风去？”

他这边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旁边却有人嘿嘿首乐。大锤那哥们儿正蹲在被毁的引渠旁边，手里头还是那块黑黢黢的石头宝贝，正对着几块被劈飞出来的、带着点暗青纹理的大石块敲敲打打，眼睛亮得跟俩探照灯似的。

“老爷子，愁啥呀！”大锤咧着一口白牙，拿起一块石头对着光瞅，嘴里啧啧有声，“祸兮福所倚！您瞅瞅这石头！这纹路，这质地！正经的青纹岩！比咱之前垫渠底那些杂碎石头强百倍！响马贼帮咱开凿好了，省了多少功夫！”

徐岩斜眼瞅了他一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省功夫？省个屁！水渠都断了！这水引不进去，你搬座金山来也白搭！”

“断了再接上不就完了！”大锤一拍胸脯，那架势，仿佛枯骨镇的引渠是他家炕头，“您老瞧好！给我点人手，再弄点湿乎泥巴，保管给您把这‘墨线’接得比先前还溜！顺便再给它升升级！”他一边说，一边拿眼角余光瞄窑洞深处闭目养神的陆铭，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修渠大工程！经验值！声望！领主大人的刮目相看！

徐岩心里头明镜似的，这小子满嘴跑风，但那份摆弄石头的手艺确实有两把刷子。他抬头看了看豁口那滴滴答答的临时封堵，又瞅了瞅东南角渗水石板那边，几个妇人正小心翼翼、跟捧金疙瘩似的接水，眉头拧成了疙瘩：“人手？你看看这地窖，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能动弹的，不是去修豁口，就是去接水护苗！哪还有人手给你修渠！”

“修豁口？”大锤撇撇嘴，一脸嫌弃，“那豁口堵得跟狗啃的似的，能顶啥用？要我说，咱得用石头！正经的石头！垒它个铜墙铁壁！省得耗子都钻得进来！”

“石头？你说得轻巧！”徐岩差点气乐了，“上哪儿找？找来了谁去搬？谁去凿？拿牙啃吗？”

“您老别急啊！”大锤嘿嘿一笑，指着地上那堆被劈开的青纹岩碎块，“这不都是现成的？响马贼砸下来的！稍微整整就能用！至于凿石头的……”他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些缩成一团、又冷又饿、眼神麻木的新流民，嘴角勾起一抹只有玩家才懂的弧度，“这不都是人吗？没力气搬大的，搬小的！不会凿石头？我教啊！包教包会！”

徐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着那群冻得瑟瑟发抖、眼神茫然的流民，心里头沉甸甸的。这些可都是刚逃出生天的可怜人……他下意识地看向陆铭，眼神里带着询问。

窑洞深处，陆铭眼皮都没抬。建村令紧贴着胸口，那点温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脑海里还残留着佛光寺数据风暴肆虐后的阵阵抽痛。但文脉感知那点微弱的触角，却清晰地捕捉着地窖里的一切。

【文脉感知（被动）：检测到可利用建材：青纹岩碎块（质地坚硬，结构稳定）…数量：充足…】

【检测到大量闲置劳动力（流民）…状态：饥寒、恐惧、迷茫…】

【检测到特殊人才：大锤（玩家·石匠）…技能：岩脉感知（初级）、石料加工（初级）…】

冰冷的提示在剧痛的间隙滑过。现实世界的城市规划数据模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劳动力安置、资源再分配、基础设施建设优先度评估……大锤这小子虽然满嘴跑火车，但思路……歪打正着！

“允。”陆铭的声音沙哑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地窖的嘈杂，“徐老，拨人。修渠，垒墙。青禾……不能渴死。”

“遵命！”徐岩精神一振！领主大人点了头，他心里就有了主心骨。他立刻转身，对着缩在角落里的那群新流民，扯着嘶哑的嗓子吼道：“都听见了！领主大人有令！有力气的，跟这位‘大锤’兄弟走！搬石头！修水渠！垒豁口！干好了，管饭！”最后“管饭”俩字，像是有魔力，瞬间让那些麻木的眼睛里燃起了一点点微弱的光。

大锤更是如同打了鸡血，嗷一嗓子就蹦了起来：“兄弟们！跟我走！搬石头去！修渠垒墙，管饱饭！”他挥舞着手臂，像个蹩脚的包工头，带着几十号半信半疑、脚步虚浮的流民，呼啦啦涌向那堆青纹岩碎块。

场面瞬间变得热火朝天，又混乱不堪。

“哎！那个谁！说你呢！抱那块小的！对对对，就那个脸盆大的！抱稳了！走你！”

“诶！大哥！这石头怎么抱啊？硌得慌……”

“笨死你！不会用衣服裹着点？没衣服？那…那用胳膊肘夹着！对对对！就这样！”

“锤…锤哥！这石头边儿太利了，差点把我手喇个口子！”

“废话！石头边儿能不剌手？等会儿！看我的！”大锤窜过去，拿起他那块宝贝黑石，对着那块石头尖锐的棱角，手腕一抖，“咔吧”一声脆响，那棱角应声而落，断面平整！“瞧见没？这叫‘找茬儿’！以后就照这样干！把剌手的地方都给我‘找’平喽！”

他一边指挥着笨手笨脚的流民搬运、修整石块，一边自己抡着那黑石，对着几块需要嵌入引渠关键位置的青纹岩，“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那手法快得眼花缭乱，精准得不像话，几下就把一块不规则的石头敲成了严丝合缝的榫卯构件雏形。干到兴起，嘴里还哼起了荒腔走板的小调，引得几个半大孩子偷偷摸摸跟着学。

徐岩老爷子也没闲着。他亲自蹲在环形梯田旁边，守着那二十七株命根子似的墨青色青禾苗。苗儿蔫蔫的，好些叶子被飞溅的碎石划破了口子，看着就让人揪心。

“水…水…”徐老爷子嘴里念叨着，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墨线引渠断裂的地方，又看看东南角接水点那边缓慢的滴水速度，急得首撮牙花子。他摸出一块相对平整的青纹岩碎片，又抓了把湿泥，在梯田边儿上比比划划，嘴里头念念有词：“不行…这水流得太慢…得想辙…咋能让水跑快点…”

他琢磨着，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一株被碎石砸得最狠、叶子都破了好几片的青禾苗。那苗蔫头耷脑，但被砸破的叶脉断口处，渗出的汁液竟不是普通的青色，而是一种近乎墨黑的浓绿！更诡异的是，这株苗周围的几株青禾，叶片边缘也隐隐透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更深沉的墨色！

“咦？”徐老爷子心头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凑过去，鼻子几乎贴到那株破叶苗上，仔细嗅了嗅。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冽的、如同雨后深山幽谷般的草木清气，夹杂在泥土腥气中，钻入他的鼻孔！

“这味儿…不对头！”徐老爷子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猛地抬头，看向那被砸毁的墨线引渠，又看看手里这块带着暗青纹理的石头，再看看那几株颜色变深的青禾苗，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难道…是这青纹岩？还有…引渠里残留的‘墨线’之力？”

窑洞深处。陆铭闭着眼，强行忽略着脑海里建村令核心处那佛光寺斗拱结构碎片带来的、如同木鱼槌敲打脑仁的阵阵隐痛。他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艰难地跟随着大锤的凿石声和流民们的搬运路线。

【文脉感知（被动）：特殊材料‘青纹岩’大量应用…检测到微弱地脉能量吸附效应…】

【检测到玩家‘大锤’技能‘石料加工（初级）’持续生效…石料契合度+5%…】

【墨线引渠修复进度：25%…结构稳定性：低…】

冰冷的信息流中，夹杂着现实世界佛光寺斗拱结构那冰冷、繁复的榫卯数据碎片。这些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干扰着他的感知，却又在某个瞬间，鬼使神差地与大锤正在敲打的那块青纹岩内部的天然纹理走向“重合”了一下！

陆铭的意念猛地一震！如同福至心灵！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诞的念头冒了出来！

“徐老！”陆铭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急促，“引渠…接口处！让大锤…试试这个！”

他强忍着剧痛，集中精神，将佛光寺斗拱结构中一个极其微小的、用于连接承重柱与横梁的“燕尾榫”结构图样，混杂着文脉感知对那块青纹岩内部天然纹理走向的反馈，化作一道极其模糊、却又带着明确引导方向的意念流，顺着文脉感知那微弱的连接，猛地灌向正在引渠断口处敲敲打打的大锤！

正琢磨着怎么把手里这块石头修得更贴合的大锤，身体猛地一僵！玩家界面上，一个从未见过的、带着古朴齿轮图标的提示框骤然弹出：

【系统提示：触发领主‘木铎’的专属引导！】

【知识灌输：获得特殊结构图样（佛光寺·燕尾榫微缩变体）！】

【技能辅助：当前石料加工契合度临时提升20%！请尝试将图样映射至目标石料（青纹岩）！】

“卧槽？！定向技能辅助？！”大锤心头狂震，一股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这领主NPC太给力了！他不敢怠慢，立刻凝神看向手中那块青纹岩。脑海中被硬塞进来的那个微型榫卯结构图样，清晰无比！他再看手里的石头，那原本杂乱无章的天然纹理，在结构图样的“映射”下，仿佛瞬间有了生命！哪些纹理可以顺势而为，形成榫头？哪些纹理需要去除，形成卯眼？一目了然！

“嘿！神了！”大锤怪叫一声，眼中精光爆射！手中的黑石如同活了过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精准，“叮叮当当”地敲打下去！石屑纷飞，一块边缘带着复杂凹凸咬合结构的青纹岩石构件，在他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

“快！把这块安到引渠断口那儿！”大锤兴奋地招呼旁边几个看傻了的流民。

构件被小心地安放到引渠断裂处。当那凹凸的榫头嵌入另一侧残留的渠体时，竟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浑然一体！比用湿泥糊的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成了！接上了！”一个流民忍不住欢呼起来！

徐岩老爷子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凑过来一看，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圆了！“这…这接口…神乎其技！鬼斧神工！”他猛地看向还在那得意洋洋、接受流民们崇拜目光的大锤，又看看窑洞深处闭目养神的陆铭，心中翻江倒海：这大锤小子，难道真得了领主大人的真传？

陆铭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脑海里佛光寺数据碎片带来的抽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丝。成了！现实知识、玩家技能、游戏材料，竟然能这样结合！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接口，却让他看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发展路径！

就在这时，徐岩老爷子又火急火燎地冲到了梯田边，手里捧着那块沾着墨绿色汁液的青纹岩碎片，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领主大人！大人！您快看！这青禾苗！被石头砸伤的叶子…流出来的汁水不对头！颜色墨绿！还有股子清气！老朽琢磨着…会不会是这青纹岩…还有咱这‘墨线’渠里残留的劲儿…催得它变了种？”

陆铭的意念瞬间扫过那株破叶青禾苗！文脉感知清晰地捕捉到叶片破口处散发出的、迥异于普通植物的、极其精纯的生命气息！同时，建村令核心深处，那缕微弱到几乎熄灭的佛光寺文脉共鸣，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文脉感知（被动）：检测到目标作物‘青禾（墨变异种）’…生命能量层级提升…生长潜力评估：↑↑…需特殊环境刺激…】

【佛光寺文脉共鸣（微弱）：感应到精纯草木生机…共鸣加强…核心稳定性微量恢复…】

陆铭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变异的青禾！佛光寺共鸣竟然与精纯草木生机有关？能稳定核心？

“徐老！”陆铭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迫，“青纹岩！碾粉！混入引渠水流！浇灌青禾！快！”

“啊？石粉浇水？”徐岩愣了一下，但看着陆铭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转身嘶吼：“快！把那些青纹岩碎渣！给老子碾成粉！越细越好！混到接的水里！浇苗！”

命令一下，地窖里再次乱成一团。流民们手忙脚乱地找石头砸石头，用破罐子碾粉末。大锤也指挥着人加快引渠修复，尤其是接水石板那边，修葺引渠入口，准备导流。

青纹岩粉末被小心翼翼地混入瓦罐里接来的清水中，水瞬间变成了浑浊的淡青色。徐岩老爷子亲自端着碗，如同捧着琼浆玉液，小心翼翼地浇灌在梯田里那几株颜色变深的青禾根部。

水流带着青色的石粉，缓缓渗入泥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那几株被浇灌的苗。

一息…两息…

突然！

那几株青禾苗被浇灌的根部周围，的泥土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呈现出一种如同墨染般的深褐色！紧接着，那原本蔫蔫的叶片，猛地向上挺立！叶片上被碎石划破的伤口，竟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缓缓弥合！叶片本身的颜色，更是从墨青迅速转为一种深沉厚重、如同千年古玉般的墨黑色！一股极其清冽、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如同实质般，从那几株墨色青禾上散发开来，瞬间压过了地窖里所有的浑浊气息！

“活了！真的活了！还…还变了！”徐岩激动得老泪纵横，声音都在抖，“神苗！这是神苗啊！”

大锤也看傻了眼，玩家界面上疯狂刷着提示：【发现特殊变异作物‘墨玉青禾’！枯骨镇声望+100！农业科技树分支解锁！】他看向那几株墨色苗苗，又看看窑洞深处那个闭着眼、嘴角似乎勾起一丝若有若无弧度的年轻领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大腿，粗得能压塌炕！

恰在此时！

“嗡——！”

一声低沉悦耳的震鸣，如同清泉滴落深潭，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来源——正是刚刚被大锤用“燕尾榫”结构修复好的墨线引渠接口处！

只见那接口处，混着青纹岩粉末的淡青色水流，正沿着光滑的引渠沟痕，欢快地奔涌流淌！水流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清澈的渠水带着点点青色石粉荧光，如同一条流动的墨玉丝带，蜿蜒穿过地窖，精准而充沛地浸润着环形梯田的每一寸土地！

墨线引渠，通了！更胜往昔！

窑洞深处，陆铭紧握着建村令的手，第一次感受到那冰冷令牌深处，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固的温意。核心深处那躁动不安的佛光寺斗拱碎片，在墨玉青禾散发出的精纯草木生机滋养下，如同被温润的春雨安抚，暂时蛰伏了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墨香与草木清气的稳固感，在核心处悄然弥漫。

【墨线引渠（改良）：修复完成！】

【效果：水资源利用率+25%，灌溉精准度+30%，新增效果‘微量青纹岩滋养’（土壤肥力+微量，作物抗性↑）】

【墨玉青禾（变异种）：发现！生长潜力大幅提升！】

【佛光寺文脉共鸣（微弱）：稳定性提升！核心法则污染风险：高→中！】

【领地状态（枯骨镇·临时）：核心稳固度↑↑！防护力场衰减暂停！】

枯骨镇这艘千疮百孔的小破船，在响马贼肆虐后的废墟上，不仅没有沉没，反而靠着几块青石头、一捧墨玉苗，和一群歪打正着的人，愣是凿出了一条通往更深幽处的……活水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