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栖心》·叁

没有时间思考了。我现出完整真身，三丈长的银白羽翼撑裂密室穹顶。凤凰真火顺着锁链奔腾如江河，所过之处青铜锁链尽数熔断。在寒霜的惊呼声中，我俯冲而下，尖喙精准啄向苏子琴心口的凤凰纹。

"锵！"

金石相击之声震耳欲聋。我的喙尖在距他皮肤寸许处被无形屏障挡住——是当年我亲手烙下的守护契约！苏子琴似乎清醒了一瞬，竖瞳中溢出大颗泪珠，混合着淡金血液砸在我喙上。

"对不起……"他染血的手指主动抓住我的凤冠，"一开始……确实是为了凤翎……"

这句话比任何利刃都锋利。我长唳一声，周身真火失控暴走，将半数锁链烧成铁水。混乱中苏子琴突然扑上来抱住我的颈项，滚烫的唇贴上我耳后的逆羽——凤凰一族最脆弱的命门。

"但现在……"他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我想要的是……"

水晶棺轰然炸裂。无数碎片中，那半截复苏的凤翎如利箭射向苏子琴后心。我旋身将他护在翼下，凤翎深深扎进我的肩胛，滚烫的凤髓顺着伤口灌入经脉。

难以形容的剧痛中，我恍惚看见苏子琴的泪水变成了珍珠，而寒霜正在蜕皮——不，是褪去人类伪装，现出青龙真身。涂山王女尖叫着捂住眼睛，指缝间溢出紫色火焰。

凤髓入体的灼烧感突然减弱。苏子琴趴在我伤口上吮吸，淡金色血液与我的金红凤髓交融，在他唇齿间拉出细长的血丝。当他抬起头时，嘴角血迹未干，瞳孔却恢复了温润的琥珀色。

"《灵枢玉版》下半卷……"他颤抖的手指抚过我肩伤，所过之处疼痛立消，"记载的是'然涅槃之后，凤髓可解天下咒'……"

密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所有锁链停止晃动，悬浮在半空的青铜碎片也静止如画。涂山王女狐耳竖起，青龙形态的寒霜则紧张地盘旋在我们头顶。

苏子琴心口的凤凰纹正在蜕变——锁链纹路寸寸断裂，最终化作九片翎羽形状。当他握住我受伤的羽翼时，我清晰感觉到凤髓正通过他的指尖回流，而肩胛处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原来如此……"我化回人形将他搂紧，沾血的手指描摹他新生的凤凰纹，"苏家根本不是用凤翎镇压妖族，而是……"

"是用凤凰契约调和九族血脉。"苏子琴接完我的话，突然咳出一口金血，"但六十年前你的涅槃意外强化了契约中的镇压效果……"

寒霜突然龙吟一声打断我们。他龙爪指着原先水晶棺的位置——地面浮现出一幅巨大的星图，中央缺失的第九颗星位置，赫然刻着我的凤凰徽记。

"不对……"涂山王女狐尾炸开，"九族血契应该对应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螣蛇、白泽、麒麟和我们涂山氏……"她尖爪点着星图上八颗亮起的星辰，"第九条锁链连着什么？"

苏子琴突然按住心口踉跄后退。他新生的凤凰纹发出刺目金光，在密室穹顶投射出清晰的影像——九条锁链中，有八条连着不同妖族，而最粗的那条延伸向星空深处，末端锁着一团模糊的黑影。

我体内的凤髓突然沸腾。某种源自血脉的恐惧让我下意识展翼护住苏子琴，却在接触到那黑影投影的瞬间如遭雷击。记忆碎片如暴雨倾泻：昆仑之巅的雪崩、女娲补天时坠落的五彩石、还有……还有封印在归墟之下的……

"南皓？"苏子琴冰凉的手捧住我的脸，"你怎么在流血泪？"

我这才发现视野一片猩红。抬手擦拭时，血珠滴在星图中央，恰好填满了缺失的第九星。整间密室突然开始旋转，石壁上浮现出更多壁画——这次清晰展示了远古时期，凤凰一族与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进行的恐怖交易。

寒霜突然化回人形跌落在地。少年面色惨白地指着壁画边缘的小字："……以九族为祭，可开天门……"

苏子琴突然浑身痉挛着倒下。他心口凤凰纹的金光正在被某种黑气侵蚀，八条淡色光带从他体内伸出，连接着不同方向——我认出那是另外八大妖族的气息。

"契约反噬开始了。"涂山王女挣扎着爬过来，"他体内流着苏家的血，现在九族血脉要把他撕成……"

我暴怒的凤鸣震塌了半边密室。真火将苏子琴团团围住，烧灼着试图侵入他体内的异种能量。当我第三次涅槃的火焰燃起时，涂山王女和寒霜不得不退到石门处躲避高温。

"听着，"我咬破舌尖将凤凰精血渡入苏子琴口中，"我不管苏家祖上搞了什么鬼契约，也不在乎你最初为何接近我。"金红血液在他唇上勾勒出古老咒印，"现在起，你的命只属于我。"

最后一滴精血落下时，苏子琴周身浮现出完整的凤凰虚影。八条连接他身体的光带齐齐断裂，而第九条——那条最粗的、通向星空深处的锁链，却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绷紧声。

遥远的星空中，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

#《星空之眼》

我的精血在苏子琴唇上凝结成古老咒印的刹那，整座密室突然陷入绝对的黑暗。不是夜色那种温柔的黑，而是连凤凰金瞳都无法穿透的、浓稠如实质的虚无。

"南……皓？"苏子琴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带着诡异的回音。我展翼想要护住他，却发现羽翼穿过了本该是他所在的位置——我们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整片星海。

黑暗中亮起一点金光。苏子琴心口的凤凰纹浮到半空，展开成一张巨大的星图。我认出了昆仑之巅的方位，还有归墟所在的幽冥海域，但更多星辰排列成陌生的图腾。第九颗星的位置，那个被我的血泪填满的空白处，此刻正渗出粘稠的黑色物质。

"别看！"我扑过去想捂住苏子琴的眼睛，手指却穿过他的身体。黑色物质己凝聚成竖瞳形状，瞳孔中央映出我们二人的倒影——只是那倒影中，苏子琴长着龙角，而我羽翼尽黑。

竖瞳眨动了。

难以形容的恐惧顺着脊梁爬上来。凤凰一族生而为神，我活过万年岁月，却在此刻体会到了凡人才有的战栗。那视线如有实质地舔过我的每一片羽毛，在触及苏子琴时突然变得灼热。

"啪嗒"。

一滴黑色黏液从竖瞳边缘坠落，在半空化作锁链形状。我猛然想起密室壁画上那条最粗的锁链——它现在活过来了，正朝苏子琴的咽喉蜿蜒而去。

"子琴！躲开！"明知他听不见，我还是嘶吼出声。锁链尖端在距他皮肤寸许处突然加速，却在即将刺入的瞬间被一道金光拦截。

苏子琴自己抓住了锁链。

他指尖泛着淡金色的光芒，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灵力形态——既非凤凰真火，也不是苏家医修特有的青木之气。金光与黑链相触处迸发出刺目的火花，照亮了他此刻的模样：银发如雪，竖瞳金黄，耳后生出细小的鳞片。

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第一环破碎时，整个星空都随之震动。我看见无数记忆碎片从裂缝中喷涌而出——有苏明月跪在祭坛前剜心的画面，有寒霜还是个蛋时被埋在青龙冢下的场景，还有……还有我万年前在昆仑之巅，与一团黑影立下的血誓。

"想起来了吗？"竖瞳突然发出声音，那音调像是千万人同时开口，"凤凰一族的叛徒。"

剧痛突然贯穿我的头颅。某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苏醒了：女娲补天后第三千年，归墟裂缝扩大，我奉族长之命前往镇压，却在那团黑影的诱惑下……

"南皓！"

真实的触感突然传来。苏子琴不知如何突破了空间阻隔，实实在在抱住了我发抖的身体。他手心金光未散，所触之处黑暗如潮水退去。我反手扣住他手腕，发现他脉搏跳动的方式变了——每九次平稳跳动后，会有一个诡异的停顿，仿佛在等待什么。

"你……"我声音哑得不像自己，"到底是什么？"

苏子琴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正在崩塌的星图，金色竖瞳中映出第九星位置那个逐渐闭合的竖瞳。当最后一缕黑雾消散时，他才轻声道："我是最后一个守契人。"

密室的真实样貌此刻才完全显现。原来我们站在一个巨大的立体法阵中央，八根青铜柱对应八大妖族方位，而第九根柱子——通体漆黑的那根——己经断裂，断面处不断渗出黑色黏液。

寒霜和涂山王女倒在石门处昏迷不醒。我注意到少年龙角折断了一只，而王女的狐尾少了半截。苏子琴快步走过去查看他们伤势，指尖金光流过之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

"凤凰契约的反哺。"他声音很轻，"你给我的精血激活了某种……共鸣。"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羽翼边缘也泛着淡金。最奇怪的是，本该因精血损耗而虚弱的我，此刻却感觉灵力前所未有的充盈。某种超越常识的能量循环在我与苏子琴之间建立起来，他的每次呼吸都牵动着我丹田内的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