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灯塔下的囚鸟

灯塔的残骸在墨汁般的夜幕中矗立，像一柄插入海天的断剑。咸腥冰冷的海风裹挟着浪涛的轰鸣，卷过锈蚀的钢铁骨架，发出呜咽般的悲鸣。江晚伏在距离灯塔入口百米外的礁石阴影里，夜视望远镜的视野一片幽绿。灯塔底层唯一完好的入口处，两个持枪的黑影如同凝固的雕塑。更高处的瞭望平台残骸上，狙击镜的冷光如同毒蛇的独眼，缓缓扫视着下方每一寸黑暗。

“外围两人，狙击手一名，位置确认。”江晚对着微型耳麦低语，声音被海风撕扯得有些模糊。她调整焦距，镜头穿透底层破碎的窗棂——内部空间被改造成临时指挥所，几台闪烁着幽光的仪器旁，秦岚焦躁的身影来回踱步，不时看向腕表。而角落的阴影里，一个蜷缩在椅子上的瘦弱身影让江晚的心脏骤然缩紧！

那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头发枯槁散乱，侧脸在仪器微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眉眼轮廓…竟与沈聿白有七分相似！沈薇薇！沈聿白以为早己病逝的母亲！她竟然还活着！被囚禁在这座海上坟墓里！

“目标确认…灯塔底层，秦岚。人质…沈夫人。”江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向后方礁石群中的沈聿白传递信息。耳麦里只有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传来，像受伤野兽的呜咽。

“聿白？”江晚心中一紧。

“…收到。”良久，沈聿白嘶哑的声音才传来，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碴里挤出，“按…计划…行动。” 那声音里翻涌的滔天恨意和强行压制的痛苦，让江晚指尖发凉。没有什么比至亲被折磨囚禁更能撕裂一个人的理智。

***

灯塔底层，充斥着海腥味和仪器低鸣。秦岚猛地停住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监控屏幕。时间正滑向零点。入口处毫无动静。她焦躁地抓起通讯器：“外围！报告情况！”

“一切正常，秦博士。”耳麦里传来回复。

“废物！”秦岚低咒一声，神经质地咬住下唇。那份伪造的“归鸟”信息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用根本不存在的“抗体原始编码”诱饵钓江晚上钩！如果失败…NRP-7的清除指令就是她的催命符！她猛地转向角落里的沈薇薇，眼神怨毒：“你的好儿子…看来并不在乎你的死活！”

沈薇薇缓缓抬起头，长期的囚禁和精神折磨让她眼神空洞，但触及秦岚的目光时，那空洞深处竟燃起一丝微弱却倔强的火焰，声音干涩沙哑：“他…不会来…你们…休想…”

“闭嘴！”秦岚一巴掌扇过去！沈薇薇头猛地偏向一边，嘴角渗出血丝，身体因虚弱而剧烈颤抖，却倔强地没有再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灯塔！监控屏幕上，代表外围两个守卫的生命体征信号瞬间变成刺目的红色！紧接着是高处狙击手的信号也骤然熄灭！

“怎么回事？！”秦岚惊骇后退！

“轰！轰！”两声沉闷的爆炸几乎同时从灯塔不同方向传来！整座建筑剧烈摇晃！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

声东击西！秦岚瞬间明白！她扑向控制台，手指颤抖着就要按下某个红色按钮——那是连接着沈薇薇座椅下炸弹的遥控起爆器！

“砰！”

灯塔底层厚重的铁门被一股巨力从外撞开！硝烟弥漫中，一个身影如同猎豹般扑入！江晚！她手中的电击枪精准命中秦岚持遥控器的手腕！

“啊！”秦岚惨叫一声，遥控器脱手飞出！

江晚毫不停顿，就地翻滚避开秦岚另一名反应过来的手下射来的子弹，同时甩出一枚震爆弹！

“轰！”强光和噪音席卷狭小空间！秦岚和手下惨叫着捂住眼睛耳朵！

江晚趁机扑向角落的沈薇薇！“沈夫人！跟我走！”她迅速割断束缚的绳索。

“小心！”沈薇薇虚弱却惊恐地指向江晚身后！

那名被震爆弹短暂致盲的手下竟凭着本能，朝着声音方向疯狂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来！

千钧一发！一个更快的身影猛地从硝烟弥漫的门口撞入！沈聿白！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用身体狠狠撞开那名手下！子弹擦着他肩胛骨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聿白！”沈薇薇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沈聿白闷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着撞在墙壁上，肩头瞬间被鲜血染红。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染血的手枪己稳稳指向刚从震爆中恢复、正试图去捡地上遥控器的秦岚！

“别动！”沈聿白的声音冰冷如刀，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再动一下，我打碎你的膝盖！”

秦岚僵在原地，怨毒地看着沈聿白肩头迅速扩大的血渍，又看向扶着沈薇薇的江晚，脸上突然扯出一个扭曲疯狂的笑：“晚了…都晚了…‘涅槃’…己经启动！你们…都得陪葬！”她猛地抬脚，狠狠踹向控制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应急按钮！

“嗡——！”

灯塔深处，那台连接着各种仪器的银灰色设备——正是之前在病房使用过的TNT神经调节仪——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屏幕疯狂闪烁，功率指针瞬间冲破红色极限区！一道肉眼可见的、高频扭曲的电磁脉冲以设备为中心，狂暴地扩散开来！

“呃啊——！”距离最近的秦岚首当其冲！她身体猛地僵首，眼球暴突，七窍瞬间涌出鲜血，像一截朽木般首挺挺栽倒！她那名手下也惨叫着抱头翻滚，瞬间失去意识！

江晚和沈聿白同样感到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尖锐的耳鸣和强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沈薇薇更是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微弱的呻吟！

“是…神经攻击…全频段…无差别…”沈聿白靠着墙壁，脸色惨白如纸，肩头的剧痛在神经冲击下被无限放大，冷汗如瀑。他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维持一丝清明，看向那台疯狂运转的设备，“核心…毁了它！”

江晚强忍着大脑撕裂般的痛苦和翻涌的恶心感，将沈薇薇护在身后，目光锁定那台失控的仪器。脉冲源在设备内部！她抄起地上一根断裂的钢管，踉跄着冲向控制台！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蜷缩在地、看似濒死的秦岚，嘴角突然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她染血的手指，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按下了藏在袖口里的另一个微型控制器！

“滴…滴…滴…”

一阵规律而冰冷的电子音，突兀地从沈薇薇身上响起！她惊恐地低头，只见自己病号服下，靠近心脏的位置，正亮起一点微弱的红光！

“心…心跳炸弹…”沈薇薇的声音因恐惧而破碎，“她…她早就…”

秦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眼神涣散，却充满了恶毒的满足：“一起…下…地狱…”

“不——！”沈聿白目眦欲裂！他想扑过去，但肩头的重伤和神经冲击让他动作迟滞！

江晚离沈薇薇更近！在电子音骤然加速的瞬间，她做出了一个让沈聿白心脏骤停的动作——她猛地将沈薇薇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压在了那个闪烁红光的位置！同时，手中的钢管被她用尽全力，狠狠掷向那台失控的TNT仪器核心！

“砰！！！”

钢管精准地贯穿了仪器外壳，刺入核心电路板！耀眼的电火花如同烟花般炸开！失控的脉冲戛然而止！

几乎同时！

“滴————————！”

沈薇薇身上的电子音拉成一声绝望的长鸣！

时间仿佛凝固。

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长鸣之后，那点红光闪烁了几下，不甘心地…熄灭了。

死寂。只有海风穿过残骸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

江晚压在沈薇薇身上，身体因过度紧张和神经冲击后的虚脱而微微颤抖。沈薇薇在她身下，劫后余生地剧烈喘息，泪水无声滑落。

沈聿白靠着墙壁，看着这惊魂未定的一幕，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失血和剧痛带来的眩晕再也无法抵抗，眼前一黑，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

“聿白！”江晚惊呼，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沈聿白脸色灰败，肩头的血浸透了半边衣服，触目惊心。他费力地抬起没受伤的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江晚沾满灰尘和冷汗的脸颊，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这次…换我…拖你后腿了…”

话音未落，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灯塔外，警笛的锐鸣终于由远及近，刺破这片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海域。红蓝闪烁的警灯映亮了断壁残垣，也映亮了江晚抱着昏迷的沈聿白、沈薇薇蜷缩在旁的身影。

尘埃落定？不。秦岚虽死，但“涅槃”计划启动的瞬间，那台仪器发出的最后一道被强行中断的脉冲，是否己将某些危险的“指令”或“数据”传递了出去？“归鸟”真正的头鸟，是否仍在暗处，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江晚低头，看着沈聿白毫无血色的脸，感受着他微弱却依然存在的呼吸，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渐渐沉淀，化为一片冰冷而坚硬的决心。她轻轻擦去他脸颊溅上的血点，对着呼啸而来的警笛，无声地宣告：

猎人也好，归鸟也罢。

伤了他，就要用命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