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河银耳羹5

老张一声声“服了！”像一块投入水面的石子，在排队的人群和己经拿到“星河”的顾客中荡开涟漪。有人好奇，有人莞尔，更多人是被这豪迈消防员与精致甜品的反差逗乐了。

王胖子捧着来之不易的“星河”，顾不得烫（其实是冰的），赶紧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生怕被室友抢了似的。那冰凉清甜、带着幽微花香的奇妙口感瞬间充盈口腔，让他满足地眯起眼，发出和王雅琴家糖糖相似的、含糊的喟叹：“唔……爽！” 然而下一秒，他瞥见旁边陈宇正慢条斯理地用勺子边缘切割着晶莹的冻体，似乎在研究胶体的受力形变，又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点炫耀和遗憾对旁边的李响和赵晓峰嘀咕：“好吃是真好吃！可……还是怀念苏老板那碗面啊！那辣油，那牛腩，吸溜一口，魂儿都飞了！”

李响深有同感，一边珍惜地小口抿着“星河”，一边用力点头，对前面刚拿到自己那份“星河”、还一脸新奇的王雅琴说：“姐，您可别听张叔他们说得夸张！那面是真神！就这苏老板，”他用勺子指指正在清洗工具的苏筠，“您能想象吗？那么秀气一姑娘，抻起面来那叫一个虎虎生风！面团在她手里跟活了一样！面条摔在案板上的声音，‘啪！啪！’听着就带劲！那煮面的锅，常年翻滚着红汤，咕嘟咕嘟冒泡，香气能飘半条街！”

赵晓峰也加入了“忆面”行列，带着文艺青年的抒情：“那何止是香啊！那是大学城深夜的灵魂！下了晚自习，或者通宵赶完论文，饥肠辘辘，寒风瑟瑟，看到苏老板推车那盏昏黄的灯，闻到那股霸道浓烈的牛肉香，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捧着一碗面，蹲在马路牙子上，热气糊一脸，辣得嘶哈嘶哈，鼻涕眼泪一起流，那叫一个痛快！哪像现在，”他晃了晃手里精致冰凉的白瓷盅，半开玩笑半认真，“端着这‘星星’，还得找地方坐着，生怕洒了，吃得跟个文明人似的，少了点江湖气！”

陈宇推了推眼镜，客观地总结：“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分析，‘烈火牛肉面’更侧重于满足生理和安全需求，其强烈的感官刺激能快速激活多巴胺分泌，带来即时满足感。而‘星河银耳羹’则更偏向于社交、尊重乃至自我实现的需求，其满足感更绵长、更内省。”他顿了顿，看着盅里幽蓝的微光，补充道，“不过，从口腔到胃部的瞬时愉悦强度，‘烈火’确实具有压倒性优势。”

王雅琴和周围几位原本只知“星河”的顾客，被这群大学生和老消防员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彻底勾起了好奇心。那“岩浆般的汤头”、“虎虎生风的抻面”、“蹲马路牙子嘶哈嘶哈”的生动画面，与眼前这位动作优雅、制作着发光甜品的苏老板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萌。

“苏老板，”一位刚吃完“星河”、气质知性的女士忍不住笑着问，“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您以前……真是那样的？”

苏筠刚把清洗好的工具归位，闻言转过身，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又坦然的笑容，在推车暖黄的照明灯下，眉眼柔和。“是真的，”她大方承认，指了指自己洗得发白但干净的帆布围裙，“这围裙上，说不定还沾着点老汤的油星子和辣椒粉呢。” 她的话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那您怎么突然……从‘烈火’变‘星河’了？跨度太大了！”有人追问。

苏筠拿起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拭着操作台面，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嗯……算是想试试不同的路吧。”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经历过烟火气后的沉淀，“‘烈火’很好，热闹，痛快，看到大家吃得满头大汗、心满意足的样子，我也高兴。但‘星河’……”她抬眼，望向观星平台上己经架起的天文望远镜和深邃的夜空，“是另一种满足。看着大家安安静静地捧着它，抬头看看星星，再低头看看碗里的‘星星’，脸上那种……被触动到的、或者只是单纯觉得很美的表情，也挺好的。”

她顿了顿，看向还在回味牛肉面滋味的王胖子、老张他们，还有捧着空盅若有所思的吴清梧奶奶，以及依偎在一起分享一盅“星河”的张伟和李晓雅，目光扫过一张张被星光或幽蓝微光照亮的脸庞，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而且，你看，无论‘烈火’还是‘星河’，能把大家聚在一起，尝点不一样的滋味，聊点开心的事，这不就是烟火气该有的样子吗？只不过一个浓烈点，一个清淡点罢了。”

她这番朴实又带着点哲理的话，让原本还沉浸在“烈火”回忆中的众人安静了下来。老张咂咂嘴，看着手里空了的、仿佛还残留着星光的白瓷盅，又想起消防局门口那碗油亮滚烫的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小苏老板！甭管是火里来还是水里去，你这双手弄出来的东西，就是能让人惦记！‘烈火’是痛快，‘星河’是舒坦！都是好滋味！”他用力拍了拍身边小王的肩膀，“走了兄弟们！‘星’电充满了，该回‘火’营了！”

消防队员们爽朗地道别离去，留下一串豪迈的笑声。王胖子他们也吃完了，虽然依旧对“烈火”念念不忘，但摸着饱含“星”意的肚子，看着苏筠忙碌后沉静的侧脸，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离开时都认真地跟苏筠道了谢。

推车前的人流渐渐散去。天文馆的灯光大部分熄灭，只剩下球幕影院和观星平台几处指引性的微光。深蓝色的天幕上，银河清晰可见，与城市边缘的灯火交相辉映。

苏筠开始收拾。清点收入，清洗最后几件工具，将恒温锅和定型仪仔细收好。墨蓝色的推车在夜色中像一个沉默的伙伴。她靠着推车站了一会儿，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拂过面颊，吹散了残留的花果香，也似乎带走了刚才的喧嚣。

身体是疲惫的，手腕因为持续的拉糖丝动作而有些酸软。但心里却异常平静，甚至有种奇异的充实感。老张他们描述的“烈火”画面仿佛还在眼前翻腾，牛肉的浓香、辣椒的灼热、面条摔打的脆响……那些声音、气味、温度，是如此鲜活，带着粗糙而强大的生命力。它们与今夜静谧星光下，顾客们低头凝视盅中微光时专注而柔和的神情，吴奶奶讲述战火中仰望星空的低语，周国栋带来的山野寒气与流星划破苍穹的震撼……所有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交织、碰撞，最终沉淀下来。

她想起系统奖励的那本【基础星尘藻粉培育手册（微型）】。或许，这双手能触及的“味道”，远不止于“烈火”的奔放与“星河”的幽静？它们可以像头顶这片星空一样，容纳更多、更广阔的滋味？

苏筠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冰凉的空气中瞬间消散。她推起收拾妥当的小推车，车轮在寂静的广场上发出轻微的轱辘声。墨蓝的车身上，“筠味”二字的点点银光，在浩瀚的星空背景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倔强地闪烁着，像一颗刚刚找准了自己轨道、开始稳定运行的小行星，坚定地驶向属于它的、充满未知滋味的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