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微甜

路灯昏黄的光晕下，周延的手指还残留着温禾脸颊微凉的触感和泪水的。那句“以后不会了”像一句滚烫的誓言，烙印在寂静的夜空中，也烙印在两人悸动的心上。

温禾怔怔地看着他，眼眶还泛着红，脸颊上被他擦过的地方却像着了火。周延更是像被自己这逾矩的举动和脱口而出的承诺惊住了，他猛地收回手，别开脸，耳根在夜色下红得彻底，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在晚风中交织。

“我……”周延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他从未如此手足无措过。

温禾也慌乱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刚才汹涌的委屈和孤独感被一种更陌生、更汹涌的情绪取代，像无数细小的电流在心尖流窜，让她脸颊发烫，不敢再看他。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暧昧即将蔓延时，周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忽然上前一步，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笨拙，张开双臂，极其短暂、又极其用力地将温禾拥入怀中。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拥抱，更像是少年人凭着一腔孤勇和心疼，用尽全力筑起的一道生涩屏障。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却又在瞬间感受到怀中女孩身体的僵硬和单薄后，立刻像被烫到般松开了手，迅速后退一步。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只有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皂角和一丝烟草的气息短暂地包裹了温禾，以及那坚实胸膛传递过来的、令人心安的温热触感，证明着刚才那电光火石般的真实。

“上去吧。”周延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和强装的镇定，目光却执拗地看着温禾的眼睛，“……早点休息。”

温禾的大脑一片空白，脸颊滚烫，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凭着本能，像只受惊的小鹿，慌乱地点了点头，转身几乎是跑进了昏暗的楼道。

周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晚风吹过，吹不散他脸上的热度和心头的狂澜。他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拥抱她时那纤细肩膀的触感。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夏夜的空气，首到看到温禾家那扇熟悉的窗户亮起温暖的灯光，才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获得了某种珍贵的确认，转身大步融入了夜色之中，背影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近乎雀跃的轻快。

回到那冰冷空旷的大宅，周延反锁上房门，背靠着门板，才敢放任自己剧烈的心跳。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良久，才敲下一行字：

「Z：到了。睡吧。」

发送。

几乎是立刻，那边就回复了。

「温禾：嗯，你也早点休息。今天……谢谢你。」

看着那行字和那个小小的句号，周延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所有的疲惫和冰冷仿佛都被这简单的回应驱散了。他握着手机，靠在门后，感受着心口那份从未有过的、饱胀而温暖的充实感，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温禾走进教室，阳光己经洒满了靠窗的位置。她的目光习惯性地看向旁边——周延还没来。她放下书包，正准备拿出书本，目光却被自己桌面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一个干净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澄澈温润的琥珀色液体——是蜂蜜水。瓶子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

温禾的心跳莫名加快。她拿起便签纸，展开。上面只有一行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字，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熟悉的字母：

「嗓子哭哑了，喝点润润。 Z」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首冲脸颊。她仿佛又感受到昨夜路灯下他笨拙拭泪的指尖和那个短暂却用力的拥抱。她拿起那瓶温热的蜂蜜水，指尖能感受到瓶身的暖意，轻轻拧开瓶盖，一股清甜的气息弥漫开来。她小口喝了一点，温润的甜意滑过喉咙，仿佛真的抚平了昨夜哭过的微涩，也甜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沈韵蹦蹦跳跳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温禾桌上的蜂蜜水和那可疑的、还没来得及藏好的甜蜜笑容。

“哇哦~”沈韵立刻凑过来，大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压低声音，“这爱心蜂蜜水哪来的？Z……啧啧啧，周大少爷开窍了？”她促狭地用胳膊肘撞了撞温禾。

温禾的脸瞬间红透，慌忙把便签纸塞进书包，含糊道：“没……没什么，快上课了！”

沈韵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但很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眼神在温禾和周延的空座位之间来回瞟，充满了“我懂我懂”的意味。

周延踩着铃声走进教室，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淡漠样子，目不斜视地坐到位置上。但当他的目光扫过温禾桌上那瓶明显少了一小截的蜂蜜水时，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满足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像往常一样，拿出书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温禾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动着，像那瓶蜂蜜水一样，带着微甜的气息。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只是这份“正轨”里，悄然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微甜。温禾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北城全国总决赛的冲刺备战中。图书馆、奥数班自习室、深夜的台灯下，成了她最常待的地方。她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知识，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演算和心得。

因为时间紧迫，她和同样进入决赛的江屿交流自然多了起来。两人常常在奥数班课后讨论难题，或者在图书馆的安静角落各自刷题，遇到瓶颈时互相请教。江屿思维缜密，基础扎实，他的见解常常能给温禾带来启发。这种并肩作战、互相促进的氛围本是纯粹而积极的。

然而，校园里，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悄然滋生。

“看，那就是温禾，奥数考了满分那个！听说经常和一班的江屿单独在图书馆呢！”

“真的假的？他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啊？才子配佳人嘛！”

“我看像！江屿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

“怪不得周延最近好像脸色更冷了……”

“嘘！小声点！”

起初只是零星的窃窃私语。渐渐地，关于“温禾和江屿在谈恋爱”的谣言，像长了翅膀一样，在课间、在食堂、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流传开来，并且越传越离谱。有人说看到他们放学一起走（其实是讨论题目），有人说看到江屿给温禾带早餐（其实是江屿妈妈做的点心分给大家），甚至有人说他们周末一起约会（其实是奥数班集训）。

这些无稽之谈像细小的尘埃，无孔不入地飘进温禾的耳朵里。她起初并不在意，专注于自己的目标。但谣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人在她经过时故意起哄，或者投来暧昧不明的目光时，她开始感到困扰和烦躁。她尝试解释，但根本没人听，反而越描越黑。这份无端的困扰像一层阴云，笼罩在她紧张的备赛心情上，让她偶尔在解题时会感到心烦意乱，效率下降。

沈韵气不过，好几次想冲上去跟人理论，都被温禾拉住了。“清者自清，马上要去北城比赛了，我没时间理会这些。”温禾这样说，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郁色却瞒不过沈韵。

周延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每当那些议论飘进耳朵，他的脸色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让周围同学噤若寒蝉。他看向那些议论者的眼神冰冷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吓得那些人立刻闭嘴。但他什么也没对温禾说，只是在她因为谣言困扰而微微蹙眉时，会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桌上那叠厚厚的笔记推得更靠近她一些，或者在她需要专注时，用身体挡住一些探究的目光。

令人意外的是，这股甚嚣尘上的谣言风潮，在持续了不到一周后，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般，迅速地平息了下去。

起初是几个传得最凶、最爱起哄的学生，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看到温禾就绕道走，眼神躲闪。接着，那些暧昧的议论和目光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校园里关于“温禾和江屿”的话题，迅速被其他新鲜事取代，仿佛从未发生过。

温禾虽然感到奇怪，但也大大松了口气。没有这些无谓的干扰，她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投入到最后的冲刺中。她只当是同学们终于厌倦了这个话题，并未深究。

只有坐在角落的徐述，在某个课间，看到陈朗笑嘻嘻地凑到周延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搞定！那几个刺头保证以后嘴闭得比蚌壳还紧。” 周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神扫过前排正专注看书的温禾，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和……安心。徐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了然，却什么也没说。

窗外的蝉鸣依旧喧嚣，阳光炽热。温禾的世界重新变得简单而专注，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心中那座名为“北城大学”的灯塔。至于那场无端兴起又莫名消散的风波，以及背后那只悄然拂去尘埃的手，此刻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全国赛的号角，己经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