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浅的自私

流光坠落在夜华寝殿深处，那间被强大结界笼罩的密室门前。结界依旧在剧烈震荡，嗡鸣不止，一股令人心悸的、混杂着业火焚烧、怨毒诅咒、心魔肆虐以及龙气挣扎的狂暴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汐般一波波冲击着结界壁垒，连带着整个寝殿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白浅心急如焚，指着那光芒明灭不定的结界：“折颜，就是这里！你快看看！夜华的气息越来越乱了！”

折颜粉袍微动，并未立刻上前。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凤眸，此刻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那层看似坚固的结界。强大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穿透结界壁垒，试图感知内部的情况。

然而，就在他的神识刚刚触及那狂暴能量核心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阴冷、污秽、充满了堕落与毁灭气息的“业力反噬洪流”，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猛地顺着折颜探入的神识反噬而来！其中蕴含的，不仅仅是素锦百世惨死积累的怨毒，更有夜华自身道心破碎后滋生的扭曲心魔之力！这股力量，对于任何沾染了因果业力的存在，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糟糕！

折颜心中警铃大作！他体内那被重重封印、沉寂了数万年的“魔气”，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瞬间被这股强大的、同源的堕落业力所引动！

“唔！” 折颜闷哼一声，脸色骤然一白！粉袍之下，隐约可见几道深紫色的、如同活物般的魔纹在他手臂和脖颈处一闪而逝！一股阴寒暴戾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泄露出来，瞬间又被他自己强行镇压下去！他猛地收回神识，脚下甚至微微踉跄了一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折颜！你怎么了？” 白浅看到折颜脸色突变，气息不稳，心中更急，以为他是被里面的情况惊到了。

折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内蠢蠢欲动的魔气和翻腾的气血，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向那扇隔绝了生死的石门，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浅浅，夜华的情况……比你想的严重万倍。”

“不仅仅是怨毒侵蚀！这是天道因果反噬！是斩杀功臣之后最后血脉、引爆自身亏欠孽障、加上道心崩溃所引发的业火焚身、心魔噬魂之劫！” 他每一个字都敲在白浅心上，“这股业力反噬太过霸道污秽，与我体内封印相冲。我若强行出手压制，非但救不了他，反而可能引动我自身魔气，两相叠加，后果不堪设想！届时，不仅夜华必死无疑，整个天宫都可能被失控的魔气波及！”

他首视着白浅焦急而难以置信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救不了他。”

“什么？！” 白浅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不！不可能！你是折颜上神！你医术通天！你怎么可能救不了！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上前一步，急切地抓住折颜的衣袖，眼中充满了哀求。

折颜看着白浅眼中只有对夜华的担忧，对自己无法施救的质疑和不满，心底最后一丝温情也渐渐冷却。他轻轻但坚定地拂开白浅的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办法？有。”

白浅眼中瞬间燃起希望。

“去找天君！或有秘法能暂时稳住夜华元神。”

“去找东华帝君！他是天地共主，执掌律令，或能以无上神力强行压制那业力心魔！”

“去找墨渊！他……他或许……” 折颜说到墨渊，声音顿了一下，想到墨渊此刻恐怕自身也道心受创，但墨渊对夜华有半师之谊，又是他的胞弟，“他或许能以昆仑虚秘法，尝试稳固夜华破碎的道基！”

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给出了最实际、也几乎是唯一的解决方案：“立刻去！分头去请！时间不多了！夜华此刻正在业火与心魔中煎熬，多耽搁一刻，他彻底沉沦的风险就大一分！我留在此处，尽力帮你维持结界不破！”

折颜说完，不再看白浅，立刻转身，双手快速结印，一道道柔和的、蕴含着强大生机的粉色仙光打入那震荡的结界，试图为其加固，延缓崩溃的速度。他背对着白浅，粉袍无风自动，显然在全力施为。

然而，白浅此刻却被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抛弃”的怨怼所淹没。她看着折颜毫不犹豫转身、立刻开始加固结界的背影，听着他那近乎“推脱”的话语，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了！

“折颜！” 白浅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尖锐的指责和浓浓的埋怨，“你连进去看一眼都没有！就这么断定救不了？！还要我去求天君？求东华？求师尊？！你明明就在这里！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折颜！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夜华他是天族太子！他若出事，天界怎么办？！你就是不肯出手是不是？！嫌麻烦是不是？！”

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充满了被情绪支配的愤怒和自私。她只看到折颜没有立刻冲进去救夜华，只听到他说“救不了”，却完全忽略了折颜瞬间苍白的脸色、强行压制的魔气、以及此刻正在全力为她加固结界的举动！她更选择性遗忘了折颜体内那随时可能引爆的恐怖魔气封印！

折颜正在结印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那双总是带着温暖笑意的凤眸，此刻如同淬了万载寒冰，冰冷地、陌生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失望，首首刺向白浅。

“你……” 折颜的声音很轻，却像冰渣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说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在他桃林里撒欢、被他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小侄女，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埋怨和指责，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这就是他耗尽心血为她收拾烂摊子的孩子？

这就是他以为虽顽劣却本性赤诚的青丘帝姬？

在夜华的生死面前，她的眼里，竟容不下半点他人的苦衷和危险？容不下对逝者的丝毫愧疚？只剩下指责和索取？

那股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折颜的心。比面对夜华业火焚身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带着无尽自嘲和悲凉的笑声从折颜唇边溢出。他不再解释，不再试图加固那岌岌可危的结界。

粉袍广袖猛地一拂！

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将白浅推开数步，远离了密室门口。

“白浅上神，” 折颜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再没有了往日的温度，只有一片疏离的漠然，“本君说了，救不了，就是救不了。你与其在此埋怨本君，不如……立刻！马上！ 去求那些你口中‘麻烦’的人！”

他深深地、最后看了白浅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痛心，有失望，更有一丝彻底的了断。

“至于麻烦？” 折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君桃林清净，最怕麻烦。夜华太子……你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粉色的身影己然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决绝地冲出了寝殿，消失在九重天的云雾之中，再无半分留恋！他甚至没有再看那密室一眼。

白浅被那股力量推得踉跄几步，呆呆地看着折颜消失的方向，耳边还回响着他那冰冷疏离的“白浅上神”和“好自为之”……一股巨大的、被抛弃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冲垮了她！

“折颜！” 她冲着空无一人的殿外尖声嘶喊，泪水汹涌而出，却分不清是恐惧、愤怒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你太狠心了！”

寝殿内，只剩下密室结界越来越剧烈的震荡嗡鸣，以及里面隐约传来的、夜华痛苦到极致的嘶吼。白浅无助地站在风暴的中心，第一次感到如此孤立无援。折颜的决绝离去，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她终于意识到，夜华的危机，或许真的只能靠她自己，去面对那被她埋怨的“麻烦”了。而折颜眼中那彻骨的失望，如同一根冰冷的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底，带来一阵阵迟来的、尖锐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