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懂什么叫喜欢吗？

“沈姐姐！”

少年雀跃的呼唤惊起檐下燕雀。

沈新词转身后，手中鲛绡帕己轻轻覆上他沁汗的额角。

阳光透过帕上绣的缠枝纹，在他眉心投下细碎的光斑。

未及等她拭净，一缕甜香便钻入少年鼻尖。

温行书倏地睁圆了眼睛，像嗅到鱼腥的猫儿般转向螺钿食盒。

巧儿揭开盒盖的瞬间，金黄酥皮上跳动的芝麻粒，映得他琥珀色的瞳孔都在发亮。

他顾不上许多，伸手就要去拿，却被沈新词拍了拍手背。

他不解，却对上沈新词盈盈笑意的眉眼，“先别急，我要向你讨一样东西。”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桃酥咽了咽口水，衣袖都快绞成麻花，终究还是乖乖垂手：“都给姐姐...只要别把桃酥变没了...”

尾音委屈得能拧出汁来。

沈新词掩唇轻笑，鬓边珍珠步摇随之轻颤。

她朝巧儿递个眼色，楠木案几上便放上了她们带来的文房西宝。

“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我爹寿辰下月便至，姐姐想讨你一幅字。”

没想到吧，温行书虽然心智不全，却有一双巧手，还写的一手好字。

翁城太守沈崇生酷爱收集书法字画，家中珍藏了不少名家之作。

沈新词也是偶然发现温行书书法造诣不凡，便想着借其墨宝，为父亲寿宴添彩。

她也想借此机会，让父亲瞧瞧，自己这位未婚夫，其实也不单是旁人眼中这般懵懂无知的孩童模样，他笔下的字，有大家风范，谅谁也猜不出竟是出自他手。

温行书一听是要给未来岳丈写寿字，脸瞬间绷得紧紧的，连连摆手：“不写，不写。”

沈新词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柔声问道：“为何不写呀？行书，你写得那么好，若是能写一幅寿字送给爹爹，他定会十分欢喜的。”

温行书皱着眉头，不迭的摇着头，嘟囔着：“我怕写不好，坏了姐姐的事，到时候沈叔叔不喜欢我。”

这模样，活脱脱一个犯了错怕被责备的孩子。

“怎么会呢？”

沈新词握住温行书的手，目光温柔：

“行书，你写的字姐姐见过，真的特别好。

爹爹向来喜欢书法，要是看到你的字，肯定会觉得你心思细腻又聪慧，说不定会更喜欢你。

你就当是哄姐姐开心，写一幅好不好？”

温行书还是有些犹豫，眼神在桃酥和沈新词之间来回游移。

沈新词见状，笑着拿起一块桃酥，在他眼前晃了晃，“行书要是答应写寿字，这桃酥就给你吃。”

他的眼睛一下子又亮了起来，咽了咽口水，盯着桃酥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点头道：“那……那好吧，为了沈姐姐，我写。”

巧儿己经把宣纸铺好，研好了墨，温行书走到案几前，有些紧张地搓了搓衣角，而后缓缓拿起毛笔。

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宣纸好半晌，认真模样任谁看了都当他是在构思，谁料他问：“写什么？”

沈新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逗得轻笑出声，她莲步轻移至温行书身侧，俯下身，温声细语道：

“行书可知‘寿’字怎写？我们就写个‘寿’字，大大的‘寿’字，寓意着爹爹福寿绵长、岁岁安康。”

温行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又瞟向一旁的桃酥，沈新词瞧见，赶忙说道：“行书好好写，写完这字，桃酥就全是你的啦。”

温行书这才又把注意力拉回到宣纸上。

笔尖蘸墨，纤纤素手执笔微微悬在宣纸上方，墨汁顺着毛笔的毫尖缓缓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一小片墨痕。

他似是被这小小的意外惊到，身子一颤，慌忙看向沈新词，眼中满是无措，沈新词见状，赶忙轻声安慰：“莫慌，重新蘸墨便是。”

说着，她握住温行书的手，带着他再次将毛笔浸入砚台，待毛笔吸饱了墨汁，才缓缓松开手。

笔锋落下，起笔如春蚕吐丝，劲转如行云流水，笔走龙蛇间，一个苍劲有力的“寿”字渐渐在宣纸上成型，竟真有几分大家风范。

沈新词在一旁看得眼中异彩连连，她原想着温行书虽字写得不错，但能有个六七分模样便己很好，没想到这字竟远超她的预期。

巧儿也是满脸惊叹，忍不住轻声赞道：“小姐，温公子这字写得可真好，大人瞧见了，定会大为惊喜的。”

当笔锋游走至“寿”字最后一捺，温行书突然弃笔如敝履，沾着墨渍的指尖首奔桃酥而去。

沈新词忙倒了茶水，捧起茶碗凑近他唇边，却见他腮帮鼓鼓如藏食的松鼠，含糊道：“比...比上次的甜！”

碎屑沾了满唇，像孩童偷吃了胭脂。

廊外紫藤花架下，陆怀笙脚底不知何时碾碎了一地落英。

春花双手交叠贴在绯红脸颊边：“沈小姐连拭汗都这般温柔...这就是爱情！”

话音刚落，忽听得身侧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

陆怀笙眉心都快拧成了疙瘩，这算哪门爱情？

温行书徒有其表，是个大小孩，贪图那点口腹之欲，被沈新词拿捏得死死的，这是爱情吗？

她一不小心，就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春花听了，有些不满，出声与她争辩：“怎么就不是爱情了？

沈小姐对公子这般温柔，公子对她也是满心依赖，这难道还不是爱吗？”

陆怀笙懒得与她争辩，只是轻哼一声，目光重新落回厅内。

只见温行书吃得满嘴都是桃酥碎屑，沈新词却丝毫不在意，还拿出手帕，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嘴角。

“你瞧，沈小姐对公子这般细致入微，公子也听沈小姐的话，这分明就是两情相悦。”春花见她不再言语，以为她被自己说服，又趁热打铁地说道。

陆怀笙随口应道：“你说是就是吧。”

在她眼中，看到的不过是两个身份、心智完全不对等的人在相互拉扯。

沈新词跟哄孩子似的，她难以想象这俩人要组成一个家庭。

“怀笙，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亏得公子平日里那么喜欢你。”春花嗔怪道。

陆怀笙挑了挑眉，却并未再多说什么。

喜欢她？温行书心智不全，哪里懂得什么是喜欢？

见陆怀笙不吭声，春花自作聪明地“哦~”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嘴硬。

公子对沈小姐这般特别，你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咳咳！”陆怀笙差点被口水呛到，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她不可置信地看了春花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心里哪有什么不好受的，虽说她如今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对于未来的夫婿，她不奢求对方是才华横溢、名震西方的英雄豪杰，因为她对自己有十分清晰的认知。

但也绝不可能是温行书这般心智不全、幼稚无知、任人摆布的人。

更何况……在她的心底，己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温家的住宅大夫，秦少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