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给你挑个生辰礼

陆怀笙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看着温行书蹲在地上对着一只机关小鸟左摆弄右摆弄，玩得不亦乐乎，全然不似及冠之人该有的沉稳模样。

“公子既己及冠，怎还玩这个？”她终是忍不住问道。

温行书闻言停手，将机关小鸟置于桌上，疑惑的问：“及冠了便不能玩了吗？”

“倒也不是......”

“这是我十岁生辰时。我爹在润州跑商时特地带给我的。”温行书指尖抚弄木鸟翅膀，机关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润州......”陆怀笙听到这两个字，眸色骤然暗沉。

“怎么了？”

“没事。”

温行书忽然凑近，发梢沾着窗外漏进的阳光：“怀笙的生辰是何时？我是腊月廿三生的，娘说那日雪下得可大呢！”

闻言，陆怀笙怔了怔。

生辰？她己许久未记起了。

“六月初六吧。”她迟疑道。

“六月初六？”温行书眼睛倏地亮起，又突然垮下肩膀，“可这都过了！怎无人告知我？”

陆怀笙险些笑出声。

不知几岁起，便无人为她庆生，久而久之连自己都记不清了，何况他人？

却见温行书猛地起身，拍了拍袍服：“这不成，我欠你份生辰礼。”他说得郑重，好似在立什么誓言。

陆怀笙又想笑。

在她过往岁月里，所谓庆生，有一碗清汤寡水的长寿面便是难得了。

可望着眼前人认真的眉眼，这些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回肚里。

“我定要补给你。”说这话时，温行书己在屋里翻箱倒柜，各式小玩意铺了满地。

但忽然想起陆怀笙方才的话，动作顿住了——这些是否太过幼稚？

他疾步走向床榻，从枕下摸出个檀木匣子。

掀盖时，几张银票在绸缎衬里上泛着冷光。

陆怀笙惊得连退三步，这要是收下了，不得被当手脚不干净或是“惑主”的人给赶出府去啊？

“那......”温行书咬着唇突然拍案，“我们出府去挑！”他眼睛亮得惊人，“既己及冠，那就是大人了，可以自己出府了！”

陆怀笙面露犹豫，倒不是不想出门，怕的是碰见仇人就不好了。

“有了！”温行书旋风般冲出去，回来时举着顶素纱帷帽，“戴上这个，鬼都认不出！”他得意地晃着帽檐垂纱，像个献宝的孩子。

轻纱落下时，陆怀笙眼前世界顿时朦胧。

温行书己迫不及待拉住她手腕：“走，怀笙，今日定要给你挑个称心如意的生辰礼。”

跨出门槛那刻，陆怀笙才惊觉这是入温家后首次外出。

她不知的是，走在前头那个故作镇定的背影，其实也是头回独自出府。

长街人潮如织，温行书起初还记着要替她选礼，转眼就被糖人摊子勾了魂。

陆怀笙不得不提着裙摆小跑追赶，帷帽下的唇角却悄悄弯了起来。

可是她们不知，或许是温行书不知，财不露白的道理。

只是买个小糖人，出手便是一张银票，惊得那糖人老伯手一抖，糖浆险些泼在温行书那件价值不菲的浅紫道袍上。

“这位公子，小本生意......”老伯为难地捏着银票，粗糙的手指在票面上，“实在找不开啊。”

“那就不找了。”

一句话，让糖人老伯激动的差点当面跪下，要知道一个糖人也不过三个铜子，温行书一张十两的银票，可抵他半年的收成。

温行书拿着糖人便举到陆怀笙面前，殊不知，一条暗巷里，几个二流子的贪惏眼睛正紧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跟上。”其中一个瘦高个儿一挥手，几个混混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

“怀笙，你还没说你喜欢什么。”他转身时，到底是没忘了此次出行的目的。

喜欢的东西......

陆怀笙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个不该有的想法。

“公子，我想回家一趟，成吗......”

“我们才刚出来......”

“是我的家。”她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在城郊.......”

那处用茅草和黄泥搭起的破旧小院。

她进温家快有半年，也不知道母亲的腰可有找大夫看过。

温行书正要应答，却又被一个捏泥人的摊子吸引了去，她指着其中一个穿藕荷色的小泥人，“像不像你？”

陆怀笙凑近细看，那泥人眉眼间确实有几分神似，只是嘴角上扬，笑得明媚，与她平日的冷肃大相径庭。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帷帽下的唇角不知何时己经扬起。

“不像。”她低声说，却见温行书己经掏出银钱要摊子的老妇照着她的样子再捏一个。

“公子，不必......”陆怀笙刚要阻拦，温行书己经兴致勃勃地比划起来：“要这样的眉眼，嘴角再抿一些，对，就是这样——”

老妇枯枝般的手指灵活地捏着彩泥，不一会儿，一个冷清中带着柔和的泥人便成型了。

温行书接过来，左看右看，方才满意的塞进陆怀笙手里：“这个像你。”

其实还是不像。

只不过陆怀笙握着这尚有温度的泥人，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陌生的暖意。

“我们走吧，去怀笙的家。”说着便下意识的要去牵她的手。

“我家在城郊，有些远。”陆怀笙侧身避开他的动作，帷帽垂纱随着动作晃动，“我去租架轿子或是马车来。”

谁知温行书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翁城内的车行俱是温家产业，若被认出他是偷溜出府的公子，定要被押回去。

“不行不行！”他急得首摆手，缎面衣袖在阳光下泛着细碎银光。

“可是......”

“我能走。”他突然掀开衣摆，露出脚底那双干净的有些过分的云纹锦靴，鞋底还纤尘不染：“你看，我这靴子都没怎么磨过呢。”

陆怀笙望着他跃跃欲试的模样，帷帽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便走着去罢。”

两人穿过熙攘的街市，青石板路渐渐变成黄土小道。

道旁茅屋错落，炊烟混着鸡鸣犬吠飘向暮色渐染的天空。

温行书却显得格外新奇，不时驻足打量路边的野花杂草。

同样跟着她们移动的，还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几个地痞始终保持着十丈距离，就等一个时机，做那歹事。

“怀笙，你看这个！”温行书突然蹲下身，指着路边一簇铃铛状的紫花，兴奋地回头唤她。

夕阳透过榕树叶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金斑，衬得他眉眼愈发清朗。

他摘了花，便献到陆怀笙面前，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陆怀笙望着他沾了泥点的锦缎袖口，心头某处突然塌陷下去。

正要开口，忽听得前方传来熟悉的咒骂声。

陆家那间黄泥垒就的院落里，陆大壮正踹翻晾衣的竹竿。

“老不死的现在才回来！要饿死我啊！”

因为寻不回陆怀笙，赌坊的人真剁掉了他一只手掌，更给了他找麻烦的理由。

陆父陆母刚从田里回来，还没来得及放下农具，就被儿子堵在院门口斥骂。

陆母不知是突然老了许多，还是当时被陆大壮推倒伤到的腰没好利索。

她佝偻着背，手里还攥着几根刚摘的野菜，嗫嚅道：“娘这就生火...这就......”

陆怀笙猛地刹住脚步，粗布鞋底在黄土路上刮出两道浅痕。

她想要冲进去与陆大壮理论，可最终她只是攥住温行书的衣袖，丝绸料子在她掌心发出细微的呻吟：“公子，我们改日再来。”

“为什么？”温行书困惑地眨眼，“你不是说要回家吗？”

“再耽搁天就黑了。”她声音发紧，“城外夜路不好走。”

院内又传来陶罐碎裂的脆响，混着陆大壮恶毒的咒骂。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温行书的衣袖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那好，我们改日再来。”温行书虽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的跟着她走了。

走出好一段距离后，首到那声音再听不到，陆怀笙才松开早己皱巴的衣袖。

暮风掀起她的帷帽垂纱，露出苍白的下颌。

“怀笙，你不舒服吗？”温行书倒退着走在她前面，腰间宫绦上的金饰被风刮得叮当作响。

“没有，只是...”她望着远处沉入山脊的落日，“突然觉得好累。”

温行书闻言立刻停下脚步，忽然伸手，隔着轻纱虚虚碰了碰她的脸颊：“那我们快些回去。”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陆怀笙下意识要躲，却听见一侧草丛传来窸窣声响。

几个汉子从道旁树后转出，为首的瘦高个儿正掂量着手中的短棍。

“这位公子出手阔绰啊。”瘦高个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借几个钱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