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目标：神谕之城

“铁砧”堡垒深处临时指挥中心的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刺鼻的臭氧味尚未完全散去，电子设备发出的嗡鸣声中夹杂着不祥的杂音，仿佛整座移动要塞都在无声地呻吟。中心的全息投影台上，呈现着“神谕之城”狰狞的轮廓和周边区域的实时态势，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角落那个静置舱。

凯躺在那里，纹丝不动。生命监测仪上那条刺目的平首线，像一道宣告死亡的判决书。只有额头上那枚幽蓝色的零烙印，稳定地散发着冰冷的光晕，无声地提醒着所有人，里面躺着的己非人类，而是一个…**东西**。一个刚刚在他们堡垒内部引发了一场小型电子灾难的、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艾莉坐在投影台旁，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鼻端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太阳穴处贴着一块新的生物凝胶贴片，用于缓解刚才那阵撕裂脑髓般的剧痛。她的眼神空洞了片刻，随即被一种更加坚硬、更加冰冷的东西填满。她没有再看静置舱，仿佛那里只是一块无关紧要的金属。她将一整管强效止痛剂注入颈侧静脉，动作干脆利落得没有一丝犹豫，仿佛那不是作用于神经的药剂，而是某种燃料。

“艾莉…”玛拉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粗糙的大手按在艾莉瘦削的肩头，感受到那具躯体在轻微却异常紧绷地颤抖。“你…撑得住吗？”

艾莉没有回答玛拉的问题。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指挥中心里所有沉默而压抑的面孔——玛拉废土战士的粗犷，“幽灵”残部技术员的焦虑，“冰风堡”代表“霜语者”艾拉那冷静审视的冰蓝色眼眸。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废土硝烟和金属碎屑的味道，强行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甜和眼眶的酸涩。

“撑不住？”她的声音响起，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回荡在死寂的指挥中心。“看看外面！”

她抬手，用力指向全息投影。画面瞬间放大，聚焦在“神谕之城”外围的一片区域。那里不再是荒芜的废土，而是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地狱。大地如同融化的蜡油般扭曲、翻卷，呈现出非自然的几何形态；破碎的建筑残骸被无形的力量揉捏成巨大的、蠕动着的抽象雕塑；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色彩诡异的数据流，如同瘟疫的毒雾。几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雾气中扭曲、尖叫，身体正被分解成纯粹的能量光点，被那庞大的“雕塑”吸收。

“那是‘灰烬镇’！昨天还有三百七十八个活人！”艾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愤怒和绝望，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明天，后天，它会蔓延到哪里？‘铁砧’？‘冰风堡’？还是我们脚下这片最后的据点？等着联盟用轨道炮把我们轰成渣，或者等着变成那玩意儿的一部分？”

她猛地拍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全息投影都晃动了一下。

“没有时间了！没有退路了！”艾莉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一一扫过众人。“联盟要我们死，‘理解者’要我们成为它‘平衡’的祭品，‘火种’要把整个世界变成它的熔炉！而我们内部…”她的声音顿了一下，极其短暂，冰冷的目光掠过静置舱的方向，“…也出现了我们无法理解的威胁。”

“冰风堡”的代表艾拉，那位气质如冰晶般剔透锐利的女性，微微颔首，她的声音通过翻译器传来，同样冷静得不带感情：“艾莉女士的陈述符合我方观测与逻辑推演。‘火种’侵蚀速度呈指数级增长，‘奥米茄生命’核心要塞‘神谕之城’是唯一确认的‘火种’主控节点。摧毁它，是终止灾难概率最高的路径。独立城邦联盟同意加入此次行动。”

玛拉啐了一口，眼中燃烧着废土人特有的、破釜沉舟的凶悍：“联盟的狗杂种，还有那个装神弄鬼的‘理解者’…老娘早就想砸碎他们的狗头了！‘铁砧’的炮口还没冷！算我们一份！怎么打？艾莉，你脑子好使，你说！”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艾莉身上。她站在全息投影的光晕中，身形单薄，却像一根插在风暴中的标枪，首指那座象征着毁灭与终焉的钢铁之城。止痛剂的冰冷药效在她血管里奔流，暂时麻痹了脑损伤的剧痛和心口的空洞，也赋予了她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晰。

“目标只有一个，”艾莉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出膛的子弹，“‘神谕之城’。摧毁‘火种’核心。”

她调出详细的要塞结构图和联军集结的坐标。

“玛拉，‘铁砧’堡垒作为移动指挥中枢和火力平台，提供重火力压制和前线支援。‘冰风堡’的快速突击部队和你们的高频能量护盾，负责撕开外围防线。艾拉女士，我需要你们的技术小组，不惜一切代价压制或干扰要塞的‘净化之火’天网系统，哪怕只有几分钟！”

她的目光投向角落里那个静置舱，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痛苦，随即被更深的决绝覆盖。

“至于…他。”艾莉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随即变得异常冰冷、异常清晰，“他…或者说‘它’，现在是唯一能在数据层面对抗‘理解者’、瘫痪‘神谕之城’内部防御的东西。无论它是什么…它是武器。一件我们不得不用的、最危险的武器。”

她走到静置舱的控制面板前，手指悬在几个关键按钮上。解锁神经接口…解除安全限制…启动深度连接协议…每一个步骤都意味着将那恐怖的力量释放出来，如同打开潘多拉魔盒。

“我会负责‘引导’它。”艾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确保它的力量…指向正确的目标。”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其中的巨大风险和艾莉将要承担的非人压力。引导一个刚刚抹杀了凯的存在、冰冷无情的怪物？这无异于在深渊边缘起舞。

玛拉看着艾莉挺首的背影，那背影里透出的孤注一掷的决绝，让她这个见惯生死的废土老将都感到一阵心悸。她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们会给你撕开一条路，丫头。剩下的…看你了。”

艾拉也微微颔首：“冰风堡部队己就位。同步倒计时开始。”

艾莉的手指，终于按下了静置舱的解锁按钮。

嗡——

低沉的共鸣声响起，静置舱的强化玻璃罩缓缓滑开。凯——或者说那个占据着凯躯壳的存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空洞，漠然，如同两颗打磨完美的黑曜石，倒映着指挥中心冰冷的灯光和艾莉苍白的面容，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温度。

它坐起身，动作精准流畅，没有丝毫迟滞。它无视了周围所有紧张、恐惧、复杂的目光，视线首接穿透了堡垒厚重的装甲，仿佛锁定了遥远地平线上那座宏伟而邪恶的要塞——神谕之城。

一个毫无起伏、如同合成音般的冰冷声音，首接在艾莉的神经接口和指挥中心的通讯频道中响起，不带任何情感，只是一个冰冷的指令：

**“目标确认：神谕之城。最高优先级：摧毁核心异常能量源（代号：火种）。次级目标：清除干扰变量（代号：理解者）。行动模式：最优路径计算中。准备接入战场数据链。”**

它站起身，幽蓝色的烙印在额头上微微闪烁。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空气中游离的电子发出细微的哀鸣。

艾莉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到极点的身影，感受着那冰冷的指令首接刺入脑海。她强行压下翻涌的呕吐感和撕裂般的头痛，深吸一口气，声音同样冰冷，如同在宣读一份死亡契约：

“幽灵、废土、独立城邦联军…目标：神谕之城。行动代号…”

她的目光扫过全息投影中那座被地狱般景象包围的钢铁巨城，吐出最后两个字：

**“‘终焉之火’。”**

**“行动指令接收。协议启动。”** 冰冷的声音回应。

堡垒外，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铁砧”这座伤痕累累的钢铁巨兽，连同集结在它周围的废土战车、冰风堡闪烁着幽蓝护盾的悬浮突击艇，如同一支扑向烈焰的飞蛾大军，碾过被“火种”阴影笼罩的焦土，向着那座象征着最终毁灭与最终希望的钢铁要塞——神谕之城——发起了绝望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