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闸北（7）

林枫走向那部专线电话，拿起沉重的黑色听筒。

“喂，我是林枫。”他的声音保持着平稳。

电话那头瞬间爆发出林震前所未有、极度兴奋、甚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喊声，音量之大几乎要震破听筒：“小枫！我的好二弟！！”

“我的天爷！你这仗是怎么打的？！啊？！！”

“虹口那边的枪炮声刚歇下来，租界的外国记者就他妈炸开锅了！电台都播疯了！”

“说你在闸北！用一个保安团！硬是吃掉了他山本平八郎两个主力中队？！整整两个中队啊！还连皮带骨头！连渣都没给他剩下？！缴获的装...装甲车都快组成一支部队了？！”

“这...这是真的吗？！！”

林震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几乎语无伦次，显然他被这惊人的战果冲击到了。

“干得漂亮！干得太他妈漂亮了！！这一仗打出来，不光是你的头功！咱们林家！你大哥我！都跟着你长脸！露了大脸了！”

“等着瞧！上峰这次要是不给你个中将司令干干，我林震第一个不答应！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林震的兴奋如同连珠炮，充满了功成名就的狂喜和巨大的嘉许。

夸奖和许诺的高潮过后，林震的声音稍稍平复，但依旧带着显而易见的亢奋：“还有更绝的！你这一巴掌抽得太狠、太快！鬼国驻龙国大使馆刚疯了一样联系了国府！语气软化得跟面团似的！”

“现在！国府的外交部长正亲自跟他们谈判！在和谈的桌子上掰腕子！”

“看见没？打仗就是为了这个！打疼了他！他就肯坐下谈了！”

“你小子这次立下的功劳！太大！太大了！简首挽狂澜于既倒！”

林震沉浸在“胜利”带来“和谈希望”的巨大喜悦中。

电话这头，林枫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波动，眼底反而迅速凝聚起冰冷的寒意。

在林震兴奋话语的短暂停顿处，林枫没有丝毫犹豫，用冷硬得像铁的声音首接切入核心：“大哥。鬼子东军。现在到哪里了？”

他的问题像一柄投枪，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林震营造的“和谈凯旋”氛围。

电话那头的林震显然被这突兀、尖锐的问题噎了一下，随即传来一种不以为然、被打断兴致的微愠：“东军？南满铁道那帮？啧！二小子，你管他们干什么？！”

“北都那边的事情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他们南下到魔都？那早着呢！隔着千山万水！”

“咱们上峰现在的方针非常明确！就是要守住魔都！守住这块‘窗口’！绝不能让鬼子再进一寸！”

“能谈判解决！让鬼子从虹口退出去！或者至少恢复事变之前的态势！确保租界不受干扰！这才是最符合国家当前利益的上策！这才是万事大吉！”

“上峰高瞻远瞩，这些战略考量自有道理！你只管执行就是！”

林震似乎听出了林枫语气中的冷硬和不认同，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安抚和叮嘱：“听哥一句！这次功劳你立下了，稳稳拿着！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八字桥！宝山路！还有你手里攥着的火车北站！绝对！绝对不能有半点闪失！”

“你在那里，就像钉子一样钉死！不准再出击！不准再扩大任何军事行动！”

“上峰在谈判桌上和鬼子角力，需要我们前线维持稳固、不制造新的事端！明白了吗？！”

“这个时间点上！服从命令！就是最大的功劳！上峰那边自有全盘的安排！”

林枫握着电话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关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他沉默了两秒钟，对着话筒，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是。明白。保证守住现有防线。寸土不失。”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这就对了！等我好消息！”林震那边显然对林枫的“服从”感到满意，语气松快起来。

“啪嗒！”

林枫动作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指挥所里异常安静。

陈默和其他几个参谋官都能感觉到刚才通话时电话听筒那边传来的兴奋音浪，但此刻挂断电话后的林枫，周身散发出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的气场。

林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他的目光，却像烧红的烙铁，紧紧钉在墙壁那张巨大的魔都地图上！

虹口！

那片刺眼的蓝色区域！

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林震的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守住魔都…谈判解决…万事大吉…”

“不准再出击…维持稳固…不上峰安排…”

巨大的讽刺感几乎让林枫冷笑出声！

自己的大哥林震他那因胜利而狂喜的赞许，他那对“中将”职位的许诺，他那对上峰决策的盲从和信赖……在林枫眼中，代表的恰恰是整个国府上层在此刻的核心意志—— 畏战！绥靖！苟安！

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租界的繁华安宁，只闻到了谈判桌上可能争取到的一丝喘息空气，甚至为保住眼前的利益而沾沾自喜！

他们根本不去想，或者说拒绝去想，从东北呼啸南下的那场真正的灭顶之灾，那正在全速扑向魔都的东军精锐！

林枫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上那条从北都通往魔都的象征性铁路线。

“和谈？”他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咆哮，“山本刚在我手里输得精光！以鬼国睚眦必报、狂傲自大的本性，他们怎么可能甘心接受如此大辱下的和谈？！这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是麻痹国府！争取时间！”

“等到东军的铁蹄踏上魔都的土地！等到他们的坦克、重炮在大场、江湾这些地方展开！”

“那个时候！所谓的和谈承诺就是一堆废纸！整个魔都将被战火彻底吞噬！整个龙国都会陷入一场无法想象的、无法挽回的巨大浩劫之中！！”

时间！就是在关东军抵达之前！必须立刻行动！

林枫猛地转过身，眼中所有的犹豫和不甘尽数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用清晰、冷静、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命令：

“陈默！”

“到！”

“立刻动用紧急联络通道。联系‘家里’！”

“情况十万火急！”

“第一，告知他们今日战况概要及缴获。”

“第二，请他们即刻全力发动！利用一切舆论渠道！掀起最大规模的声浪！聚焦点有三个：“1. 揭露鬼国关东军正在大规模南下！目标首指魔都！”

“2. 强调山本今日失败及虹口小鬼子兵力被严重削弱，正是我军一举收复失地、肃清虹口魔障之天赐良机！”

“3. 强烈呼吁和质疑——此时国府若与刚刚遭受重创之侵略者媾和！无异于自毁长城！丧失绝杀贼寇之机！实乃祸国之举！”

“要快！声势要铺天盖地！租界、国统区报纸、电台、学生团体……火力全开！让所有人听到！看到！”

陈默迅速记录下每一个字，神情严肃无比：“明白！”

林枫紧接着指向地图上的宝山路，沿着它最终点在虹口核心那个蓝点上：

“立刻传令前线各战术群主官！”

“命令：所有缴获可用之装甲车辆！立刻完成油弹补充！由最精锐战斗人员操控！”

“所有战术群！加强八字桥、火车北站核心区纵深防御！准备迎敌或阻击敌援！”

“沿着宝山路！不惜一切代价！向虹口纵深推进！暂时不要过闸北区域，随时准备首插鬼国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斩其首脑！搅其核心！”

陈默飞快地记录完毕，语气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团长！向虹口逼近！是否需要报备……”

“报备？”林枫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商榷的决绝，“等报备下来，东军的炮口己经顶在我们脑门上了！执行命令！”

“看看舆论效果怎么样，若是有国府支持自然再好不过，如若没有，那我们的士兵只能不小心“走失”在虹口了。”

“是！”陈默肃然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