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麦芽糖和油茶

几天后，林岚她们在红星机械厂的学习交流圆满结束。

临行前，红星厂的食堂特地为他们准备了饯行饭。

这回比接风宴更隆重：一大盆喷香的红烧肉炖土豆，土豆炖得绵软，肉块肥瘦相间，裹着浓郁的酱汁，是这个年代难得的硬菜；一盘清炒时蔬，碧绿生青；还有一大盘白面馒头，暄腾腾的，带着朴实的面香。对于平日里油水不多的人们来说，这顿饭吃得心满意足。

归途依旧是那辆解放牌大卡车。

经过几天的相处，大家熟络了不少，返程时车厢里的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路过一个小镇时，车子停下短暂休整。

镇口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在卖麦芽糖，就是那种金黄色、黏黏的，用两根小木棍搅来搅去，能拉出长长的丝的糖稀。几个年轻女工馋得不行，凑钱买了一份，一人分一点，吃得眉开眼笑。

林岚也分到一小块，入口是纯粹的甜，带着一丝麦芽的焦香，是童年久远的味道。

她看到陆锦洲站在不远处，便走了过去，将手里还剩一大半的麦芽糖递给他：“陆技术员，尝尝？”

陆锦洲本想拒绝，但看到林岚亮晶晶的眼睛和沾着点点糖渍的嘴角，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用小木棍刮了一点送进嘴里。甜而不腻，确实不错。

“谢谢。”他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

林岚弯了弯眼睛，像只偷到腥的小猫。

重新上路，傍晚时分，路过一个稍大些的县城，卡车司机说要在这里过夜，明天再赶路。大家都很高兴，这意味着可以在县城逛逛！

招待所的条件自然不能和后世的酒店比，就是刷着白石灰墙的大通铺，男女分开。但奔波了一天，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

安顿好后，几个年轻人相约着去街上转转。

八十年代的县城夜晚，远没有后世的霓虹闪烁。路灯昏黄，街道两旁多是低矮的平房，店铺也早早打了烊。

但空气中却飘荡着一种宁静祥和的生活气息。

街角有家卖夜宵的小摊子，一口大锅里煮着香气扑鼻的油茶。摊主是个中年大嫂，麻利地用大勺子舀起一碗碗稠乎乎的油茶，撒上芝麻、花生碎、一小撮碧绿的葱花，再配上两根刚炸出来的、金黄酥脆的麻叶。

“来一碗尝尝吧！自家磨的面，香得很！”大嫂热情地招呼。

几个人都要了。林岚也要了一碗。

热腾腾的油茶捧在手里，暖意融融。喝一口，面糊的醇厚、芝麻花生的香脆、葱花的微辛，混合在一起，滋味丰富，熨帖肠胃。再咬一口酥脆的麻叶，简首是无上的享受。

陆锦洲也坐在她旁边，默默地喝着油茶。昏黄的灯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得柔和了许多。

林岚时不时看他一眼，觉得这样的“约会”也挺有意思。

苏晴雪和赵勇军也跟了出来。苏晴雪看着林岚和陆锦洲之间那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心里又妒又恨。她几次想找机会和陆锦洲搭话，都被陆锦洲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至于赵勇军，自从上次被陆锦洲当众斥责后，就蔫了不少，不敢主动找林岚的茬，只敢在苏晴雪面前抱怨几句。

吃完油茶，一行人慢慢往招待所走。林岚和陆锦洲走在稍后一些。

“这次去红星厂，你有什么启发？”陆锦洲突然问。

林岚想了想，说：“他们的管理模式和一些生产流程确实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他们厂区卫生防疫和女工保健这块，投入似乎比我们厂大。”

陆锦洲点点头：“嗯，红星厂的福利待遇是出了名的好。我们厂在这方面，确实还有差距。”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一路聊回了招待所。林岚发现，陆锦洲虽然看着冷漠，但其实很有见地，对工厂的发展也有自己的思考。

第二天，卡车顺利返回青河纺织厂。

学习交流团的归来受到了厂领导的热烈欢迎。

厂办会议室里，厂长、几位副厂长以及各科室的主要负责人都到齐了，听取带队的老黄主任汇报此次学习交流的情况。

老黄主任详细讲述了在红星机械厂的所见所闻，重点表扬了表现突出的几位同志。当提到林岚在接风宴上急救晕倒的红星机械厂女工时，厂长和在座的领导们都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林岚同志，这次表现非常出色啊！”厂长目光温和地看着林岚，“不仅为我们青河纺织厂争了光，还展现了我们厂职工过硬的专业素质和乐于助人的精神风貌！值得表扬！”

他顿了顿，对旁边的办公室主任说：“老王，拟一个全厂通报，好好表扬一下林岚同志在此次学习交流活动中的突出事迹，号召全厂职工向她学习！另外，从厂里的奖励基金里，拨出二十块钱，再奖励林岚同志两丈布票和一本新笔记本，以资鼓励！”

在八十年代，二十块钱对于普通工人来说，差不多是半个多月的工资了，布票更是紧俏货，新笔记本也是学习工作都用得上的好东西。

这个奖励，不可谓不丰厚啊！

“谢谢厂长！谢谢各位领导的肯定！我一定会再接再厉，努力工作！”林岚站起来，不卑不亢地说道。她知道，这不仅是对她个人的肯定，更是对厂医务室工作的重视。

“好！有这样的觉悟很好！”厂长满意地点点头，“小林啊，你年轻有为，是我们厂未来的希望。以后在厂医务室的工作中，有什么想法和困难，都可以首接向厂里反映，我们一定大力支持！”

会议结束后，林岚受到厂长亲自表扬和重奖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全厂。

“听说了吗？林医生这次去学习，又立功了！”

“可不是嘛！厂长亲自点的名，奖了二十块钱，还有布票呢！”

“林医生真是咱们厂的福星！人美心善本事大！”

职工们对林岚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苏晴雪在办公室里听到这些传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

林岚的风头，真是越来越劲了。厂长的亲自表扬，这分量可不轻。她暗暗咬了咬牙，心想自己也必须尽快做出点成绩来，不能再让林岚专美于前了。

赵勇军则更是心情复杂。他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林岚是块金子呢？现在人家是厂里的红人，领导面前的香饽饽，他想巴结都够不着了，更别提那还没还的三百块钱，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上。

林岚回到卫生所，刘主任刘福生和新来的小蔡护士也己经知道了消息，都围上来向她道贺。

“林丫头，我就知道你准行！”刘福生乐呵呵地说，“厂长都发话支持咱们医务室的工作了，以后咱们的条件肯定能越来越好！”

“是啊林姐，你太厉害了！”小蔡满眼都是崇拜。

林岚笑了笑，将奖励的笔记本和布票收好。

那二十块钱，她则盘算着用它来给医务室添置点急需的小物件。

这回学习交流，也让她看到了差距，萌生了更多改进的想法。她准备把这些想法整理出来，向刘大夫和厂领导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