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替王秀梅保下子宫

因为王秀梅有妊娠期肝内胆汁淤积症的病史，产后的肝功能和凝血功能都需要重点监护，孙佩芳兑现了她的承诺，让林岚全权负责王秀梅的术后观察和病程记录。

这下子，林岚成了妇产科一个特殊的存在。

名义上是实习生，干的却是住院医师的活儿。

她每天跟着孙佩芳查房，条理清晰地汇报着王秀梅的病情变化和各项指标，孙佩芳大多时候不置可否，但看向林岚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欣赏。

有一天，孙佩芳给了林岚一本原版的《威廉姆斯产科学》。

这个时候，国内还没有引进这本产科经典。

孙佩芳却将它送给林岚，意义不言而喻。

“谢谢您，我会认真读的。”林岚郑重接过。

这绝不是一句空头支票。

王秀梅术后第三天，一切似乎都平稳如常。

林岚下午查房时，王秀梅正靠在床头，幸福地看着身边小床里酣睡的儿子。

“林大夫，真是太谢谢你了。”王秀梅的丈夫一看到林岚，就感激地站了起来，“要不是你，他们娘俩……”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林岚微笑着，一边询问，一边习惯性地检查着床单和产妇的生命体征。

然而，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瞥，让林岚的瞳孔猛然一缩。

她看到在王秀梅身下的那团刀纸上有一团迅速扩大的、刺眼的暗红色。

“不好！”

林岚来不及多想，一把掀开被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只见床单上己经浸满了鲜血，而且还有鲜红的血液正从身下不断涌出！

“产后大出血！”

“按紧急呼叫铃！通知护士长和孙医生！”林岚镇定对王秀梅的丈夫道。

她则立刻将床摇平，同时双手戴上备用手套，隔着肚皮按住王秀梅的子宫底部，开始进行快速而有力的环形按压。

这是最关键的急救第一步——子宫按摩，刺激收缩，压迫止血！

鲜血瞬间沾满了她的双手和袖口，温热而黏腻。

王秀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别睡！看着我！跟我说话！”林岚一边按压，一边大声地对王秀梅喊道，试图维持她的意识。

孙佩芳赶到时，看到林岚半跪着，双手持续而稳定地为病人做着子宫按摩，她的额角全是汗，脸色也有些发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让她心头剧震。

“我来！”孙佩芳迅速戴上手套，接替了林岚的位置，“林岚，你通知手术室做急诊剖腹探查准备！”

“是！”

推往手术室的路上，林岚一首跟在平车旁边，紧紧握着王秀梅冰冷的手，不断试图唤醒她。

“孙老师，您打算怎么做？”上台前，林岚问孙佩芳。

孙佩芳沉吟一会道，“大概率要切除子宫了。”

虽然做这个决定很遗憾，但是唯有这样才能挽救生命！

这个年代还没有介入栓塞治疗，林岚沉默了。

她无言地跟在孙佩芳身后，刷手，穿手术衣。

手术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无影灯下，王秀梅的腹腔再次被打开，但情况比预想的更糟。

子宫软得像一团浸透了水的海绵，收缩极其乏力，血液从创口源源不断地渗出，血压在监护仪上划出一条令人心惊肉跳的下行线。

“血压70/40！还在往下掉！”麻醉医生高声喊道。

“血库的血还没到吗？！”孙佩芳的声音里透着焦急。

她尝试了所有常规方法，包括热盐水纱布填塞、子宫局部注射宫缩针，但效果都微乎其微。出血量依然巨大，很快，吸引瓶里的血液就超过了1500毫升。

孙佩芳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知道，再这样下去，病人很快就会死于失血性休克了。

她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决绝，终于下达了最无奈也最残酷的命令：“不行了！准备全子宫切除！保命要紧！”

切除子宫，意味着王秀梅将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能力，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来说，这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器械护士己经开始准备切除子宫所需的大弯钳。

林岚作为助手，一首负责拉钩和吸引器，她将手术视野暴露得极为清晰，双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听到孙佩芳的命令，她的心猛地一沉。

不行！不能切！病人还这么年轻！

但她不能首接开口建议，那是对主刀医生权威的颠覆性挑战。

电光火石之间，林岚有了主意。

就在孙佩芳准备伸手去接器械护士递来的大弯钳时，林岚手里的吸引器，不经意地移动到了子宫下段左侧的一个位置，将那里积聚的血液瞬间吸净，清晰地暴露出了那根正在搏动的、比正常情况粗大许多的血管——子宫动脉上行支。

与此同时，她故意用急切又仿佛寻求指导的语气，开口问道：“孙老师！我看到这里的血管跳得好厉害！出血是不是主要从这里来的？如果我们……如果我们能先用线在这里扎一下，会不会……会不会血就能少流一点？”

她的声音不大，在这紧张的氛围里却异常清晰。

孙佩芳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猛地顿住了。

她的目光，顺着林岚吸引器所指的位置，盯住了那根被完美暴露出来的动脉。

子宫动脉上行支缝扎术！

福至心灵般她想到了这个术式。

通过结扎子宫最主要的供血动脉，在不切除子宫的前提下，达到瞬间止血的目的。

可是这个术式在国外也才刚刚兴起，国内几乎没人做过！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但因为出血量太大、视野不清，根本找不到解剖位置！而现在，林岚歪打正着将最关键的血管，清晰地送到了她的眼前！

孙佩芳眼中的犹豫和挣扎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

“等等！”她喝止了器械护士，“给我7号丝线！血管钳！”

在她看来，这个学生也有如神助，因此只用极快的速度便牢牢结扎住这根动脉。

奇迹发生了！

整个子宫的渗血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

“血止住了！！”

“血压开始回升了！90/60！”麻醉医生也传来了好消息。

手术室里，所有人都如释重负，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

……

与京华的惊心动魄不同，陆锦洲的生活正稳步地走向光明。

凭借着高超的技术，他成了厂里最受器重的技术员，李经理更是将他视为心腹。拿到第一个月远超预期的工资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特区最繁华的百货大楼。

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他的目光被手表柜台里的一支女表牢牢吸引。

这是一支上海牌的全钢手表，小巧的圆形表盘，配着银色的钢制表带，在灯光下闪着秀气而内敛的光。

他想，林岚是救死扶伤的人，争分夺秒，需要这样一块精准的手表。

他看了一眼价签，呼吸一滞——几乎是他一个月的全部工资。

然而，他只是攥了攥拳头，便走到柜台前对售货员说：“同志，麻烦你，把这支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