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诗雅岛的海风

诗雅岛的清晨总是从海浪的轻语中醒来。细软的白沙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潮水退去时留下一道道的纹路，像是大海写给陆地的情书。椰树在微风中摇曳，宽大的叶片投下斑驳的阴影，为沙滩上零星的旅人遮去几分热带阳光的炽烈。远处的海面呈现出由浅至深的蓝，近岸处清澈见底，能看见五彩的热带鱼在珊瑚丛中穿梭；稍远些，海水渐渐转为深邃的蔚蓝，与天际线融为一体。

"海之声"民宿矗立在临海的悬崖之巅，纯白的木质建筑在碧海蓝天的映衬下格外醒目。钴蓝色的窗框仿佛将整片海洋裁剪成画，每个清晨都会被海浪声温柔唤醒。

邱玮婕最喜欢穿着那条鹅黄色的雪纺连衣裙坐在观景露台上。裙摆随着海风轻轻飘动，像是被赋予了生命。阳光穿透薄纱面料，照在她纤细的脚踝上，照得她粉色的脚指甲都闪闪发亮。她总是随意地将栗色长发挽起，用一支铅笔固定，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颈边，随着她书写的动作轻轻晃动。

傍晚时分，夕阳将云层点燃，整片海域瞬间变成流动的熔金。浪花前赴后继地撞在黝黑的礁石上，碎成千万颗剔透的水晶。邱玮婕就坐在这里，膝盖上摊开日记本。她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这里的日落像是一场无声的燃烧"，笔尖顿了顿，一滴墨水晕染开来，"而我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旁观者。"

海风送来咸湿的气息，吹动她垂落的发丝。远处，几只海鸥掠过波光粼粼的海面，发出悠长的鸣叫。邱玮婕抬起头，夕阳的余晖在她琥珀色的瞳孔里跳动，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她轻轻合上日记本，指尖抚过封面上烫金的蔷薇花纹，像在抚摸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然而这一天下午，民宿的宁静被咸湿的海风撕裂。两名身着深褐色制服的泰国警员踏着细沙小路来到"海之声"，皮鞋在白色木台阶上留下清晰的沙痕。

走在前面的是警长纳塔蓬，他魁梧的身形将制服撑得紧绷，古铜色的脸庞上有一道显眼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颧骨。他的搭档帕瑟则瘦削精干，剃着利落的平头，腰间别着的警棍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两人都戴着印有警徽的大檐帽，汗水顺着帽檐滴落在深色的制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萨瓦迪卡。"纳塔蓬用粗粝的嗓音问候，从防水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他的指节粗大，指甲修剪得很短，上面还沾着些许沙粒。"请问见过这个女孩吗？"

店主是个皮肤黝黑的当地人，常年海风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他眯起被阳光灼红的眼睛，凑近照片看了看，立刻点头："她住在这里，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回答，缺了一颗门牙的嘴咧开一个朴实的笑容，"但几天前就离开了。"

帕瑟警员闻言立即掏出记事本，圆珠笔在他布满老茧的指间转动。海风掀起他制服的衣角，露出别在腰间的对讲机。远处，一阵海浪拍岸的轰鸣声传来，几只海鸥惊慌地飞向天空。

"离开了？"纳塔蓬浓密的眉毛紧紧皱起，那道疤痕在眉心的挤压下显得更加狰狞。他摘下警帽，露出剃得极短的板寸，发间隐约可见几缕银丝。

店主不安地搓着粗糙的双手，眼神闪烁："不过，她的行李还在房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这么多天了，"纳塔蓬的声音陡然提高，粗壮的手指敲击着前台的木质台面，"你为什么不报案？"指节与木头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店主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身后的酒柜，几瓶朗姆酒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因为她的行李还在，"他急忙解释，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我以为她会回来......"他咽了口唾沫，"您知道，我也不想给店里其他客人带来恐慌，我们毕竟是做生意的。本来我今天打算报案的……"

一首沉默的帕瑟警员突然开口，声音比他瘦削的外表要低沉许多："她的行李呢？"他不知何时己经戴上了白手套，正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大堂的每个角落。

店主如蒙大赦，连忙领着两人穿过铺着椰壳地毯的走廊。海风从尽头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带着咸腥的气息。他在一扇漆成天蓝色的房门前停下，钥匙在颤抖的手中叮当作响。

推开门的一瞬间，潮湿的海风裹挟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白色纱帘被吹得高高扬起，像幽灵般在房间里飘荡。阳光透过薄纱，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房间出奇地整洁——床单铺得一丝不苟，枕头摆放得恰到好处。但床头柜上那本翻开的《岛》还停留在第137页，一支钢笔横夹在书页间，墨迹己经干涸。浅蓝色的亚麻连衣裙随意地摊在床上，裙摆处还留着几粒细沙，仿佛主人刚刚脱下。

帕瑟警员戴上手套，轻轻拉开衣柜。几件夏装整齐地挂着，一件淡绿色的防晒衫还带着洗衣液的清香。浴室里的洗漱用品排列得井井有条，牙膏、洗面奶都是开盖使用过的状态。墙角立着一个贴满旅行贴纸的行李箱，拉链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平安符。

纳塔蓬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波涛汹涌的海面。他的背影在逆光中显得格外魁梧，制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没办退房手续，也没说要去哪儿。"店主困惑地挠了挠花白的鬓角，粗糙的手指在头皮上出沙沙声，"我以为她只是去岛上逛逛，但这几天一首没回来。"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窗外波涛汹涌的海面，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纳塔蓬和帕瑟默契地对视一眼，开始细致地检查房间。纳塔蓬粗壮的手指掀开蓬松的鹅绒枕，下面赫然压着一本深蓝色的中国护照，封面上的烫金国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帕瑟则注意到床头柜抽屉里整齐摆放的现金和首饰，唯独少了手机和钱包。

书桌上摊开一本皮质笔记本，被海风吹得微微颤动。最新的一页上，一行清秀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我终于明白，有些地方能治愈你，却留不住你。"

字迹末尾的墨迹有些晕染，像是被水渍浸润过。一阵咸湿的海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将那页纸轻轻掀起又落下，发出沙沙的叹息。纳蓬塔看着这古怪的中文，实在猜不出它的意思，只好把笔记本合上，收进证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