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深渊抛尸

幻瞳深渊边缘的风，带着玄泪湖洗不尽的腥咸，却比万载玄冰更刺骨。它呼啸着卷过光滑如镜的黑色水晶岩面，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带走一切残存的温度，只留下深入骨髓的绝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臭，还有一股源自深渊水域的、冰冷死寂的奇异气息，吸一口，神魂都仿佛要被冻结。

林风瘫在冰冷光滑的水晶岩面上，如同被彻底拆散了骨架的破败玩偶。破烂的灰衣被污黑的血块和墨绿毒液板结，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左肩绽开的伤口深可见骨，边缘坏死发黑，脓血混着腐肉缓缓渗出。后背两个被玄铁钩爪贯穿的血洞，如同两张贪婪的、永不餍足的嘴，依旧在汩汩地向外冒着暗红的、带着细小气泡的粘稠血液，在他身下汇聚成一小片不断扩大的、冰冷粘稠的暗红沼泽。

他面朝下趴着，脸紧贴着冰冷刺骨的水晶岩面。涣散的瞳孔倒映着身下那闪烁着诡异幽光的黑色纹理，一片死寂的灰白，没有一丝光亮，如同两口枯竭了万年的废井。身体不再抽搐，只有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胸膛起伏，证明着这具彻底崩毁的躯壳里，还残留着一丝游气，被永恒的剧痛和无边的冰冷死死吊着。

意识沉沦在绝对黑暗的虚无深渊。“蝼蚁明月”、“永世沉沦”的魔咒，如同亿万根烧红的毒针，反复穿刺着他早己湮灭的道心废墟，带来比肉身毁灭更甚亿万倍的、源自存在本身的剧痛。苏清儿那最后剜心的话语，比刑堂的玄铁钩爪更锋利，彻底斩断了他与这世间最后一丝脆弱的联系。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缓、带着某种猫戏老鼠般悠闲的脚步声，踏着光滑的水晶岩面，由远及近。

脚步声停在林风身前。

一双镶嵌着温润白玉的、月白色云纹锦缎靴子，出现在林风涣散瞳孔的倒影边缘。靴面纤尘不染，在深渊迷离扭曲的光线下，泛着矜贵而冰冷的光泽。

赵炎。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微微俯视着脚下这滩散发着浓烈腐臭和血腥的“烂泥”。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如同欣赏艺术品般的愉悦笑意，眼底深处却闪烁着残忍而冰冷的寒光。他身后半步，依旧跟着那两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随从，气息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啧啧啧…”赵炎微微摇头，发出一声带着夸张惋惜的轻叹，打破了深渊边缘死寂的风声。他蹲下身，月白色的锦袍下摆垂落在冰冷的水晶岩面上，与林风身下的污秽血泊形成刺眼的对比。他伸出两根保养得宜、如同白玉般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优雅和轻蔑，极其随意地、用指尖捻起林风破烂灰衣后领的一角，将他的头稍稍提起，露出那张血肉模糊、沾满污垢、只剩下死寂的脸。

“林风…”赵炎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如同毒蛇吐信，“瞧瞧你…多可怜？为了那点可笑的念想，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指尖微微用力，林风毫无生气的头颅被提起一个微小的角度，涣散的瞳孔被迫对上赵炎那双充满戏谑和恶意的眼睛。

“清儿师妹说得真对啊…”赵炎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忍，“蝼蚁…就该烂在泥里，发臭，发烂。你…怎么配呢？”他松开手指，林风的头重重砸回冰冷的水晶岩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赵炎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用一块洁白的丝帕擦拭着刚才触碰过林风衣领的指尖，仿佛沾上了什么肮脏至极的东西。他将用过的丝帕随意丢弃在风中，看着它被卷向深渊迷离的光晕里。

“本来嘛，丢下去喂鱼，也就罢了。”赵炎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冰碎裂，带着浓烈的杀机，“可惜啊…你这贱骨头，命还挺硬？废了修为，碎了丹田，穿了琵琶骨，中了腐毒煞气，居然还有一口气在？”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扫过林风那微弱起伏的胸膛。

“本少爷做事，向来喜欢…干净利落。”赵炎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冰冷刺骨，“斩草，就得除根。尤其是…你这等不知天高地厚、还敢觊觎本少爷东西的…蝼蚁！”

话音未落！

赵炎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抬起右脚，那只镶嵌着温润白玉的云纹锦缎靴底，凝聚起一股肉眼可见的、淡青色凝练气劲！气劲锋锐如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朝着林风后背正中、脊柱的位置——狠狠踏下！

“咔嚓嚓——！！！”

一阵令人头皮炸裂、如同无数琉璃管被同时踩碎的恐怖脆响，猛地从林风身体内部爆发出来！

这一脚，蕴含了凝气境修士的强横力量！精准无比地、带着毁灭性的气劲，狠狠贯入了林风体内那早己化为齑粉的经脉废墟！如同千万柄无形的重锤同时砸落，将那些仅存的、勉强连接着血肉生机的、最细微的经络末梢，彻底震碎！碾灭！

“呃…嗬——！”

林风死寂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弓起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到不形的、如同野兽濒死最后的嘶吼！一大口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污血混着内脏碎块，如同喷泉般从他口鼻中狂涌而出！这一次，涌出的污血中，几乎看不到鲜红的底色，只剩下浓稠的墨绿和死寂的暗黑！

他弓起的身体重重砸回水晶岩面，如同彻底散架的朽木。最后一丝微弱的胸膛起伏，戛然而止！涣散的瞳孔猛地放大到极致，随即又迅速收缩，最后凝固成一片毫无生机的、冰冷的死灰色！所有的痛苦抽搐，瞬间停止！

赵炎这一脚，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碾灭了林风体内那仅存的一线生机！断绝了他所有残存的、勉强维系着血肉运转的细微经络！

真真正正的——经脉尽碎！生机断绝！

赵炎缓缓收回脚，那只云纹锦缎靴的靴底边缘，沾染了一丝暗红的污迹。他嫌恶地皱了皱眉，在冰冷光滑的水晶岩面上用力蹭了蹭靴底。看着地上那具彻底失去一切生命迹象、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水分的破败皮囊，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满意的弧度。

“拖下去。”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声音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轻慢，“丢得深一点，别污了岸边的水。”

“是！”两名刑堂执法弟子如同冰冷的机器，立刻上前。一人抓住贯穿林风琵琶骨的沉重玄铁锁链末端，另一人则弯腰，动作粗暴地抓住林风破烂衣襟的后领和一条腿。

锁链绷紧，发出冰冷的摩擦声。

林风残破的、彻底失去生息的躯壳被拖离冰冷的血泊，在光滑的水晶岩面上摩擦着，留下一条蜿蜒的、暗红粘稠的拖痕。他被拖向深渊边缘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陡峭崖壁。

崖壁下方，就是那片终年弥漫着迷离扭曲光晕的、深不见底的幻瞳深渊水域。冰冷、死寂、妖异的光晕在水面流转、折射，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眼睛在深渊深处睁开，贪婪地注视着崖壁上被拖来的终结祭品。

行刑的执法弟子没有丝毫犹豫。一人牢牢抓住锁链末端，另一人则走到崖边，弯下腰，动作粗暴地抓住林风破烂衣襟的后领和一条腿。

“走你！”

一声沉闷的低喝！

行刑弟子双臂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如同丢弃一件沉重的垃圾，将林风那彻底失去生息、如同破败人偶般的残躯，朝着下方那片散发着妖异光晕的、冰冷死寂的深渊水域，狠狠抛了下去！

破败的灰色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绝望的弧线。破烂的衣襟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残破的招魂幡。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响起，打破了深渊边缘死寂的风声。

冰冷刺骨、蕴含着奇异力量的深渊湖水瞬间吞没了那具残躯。暗流涌动，迷离的光晕在水面剧烈地扭曲、荡漾了几下，形成一个短暂的、如同巨口吞噬猎物般的漩涡。

水面下，隐约可见那破败的灰色身影迅速被粘稠的墨色湖水吞没、拉拽着向下沉去。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游鱼般的暗红血色，从沉没处晕染开来，但转瞬便被深沉的墨色湖水彻底稀释、吞噬，消失无踪。

水面迅速恢复了平静。只有那永恒不变的、迷离扭曲的光晕依旧流转，无声无息，仿佛刚才那沉闷的落水声和短暂的漩涡从未发生。深渊再次回归了它亘古的死寂。

沉重的玄铁锁链被执法弟子从崖壁上收回，锁链尽头那狰狞的钩爪上，还挂着几缕暗红的碎肉和惨白的骨屑。

“任务完成。”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

两名执法弟子收起锁链和钩爪，如同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踏着沉重的步伐，沿着来时的水晶岩路，沉默地离去。

赵炎独自站在深渊边缘。他负手而立，月白色的锦袍在迷离的光晕下泛着冷光。他微微眯着眼，俯视着下方那片恢复了平静、如同巨大独眼般的水域。嘴角那抹残忍而满意的笑意并未消散，反而加深了一丝。

“清儿师妹…”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种掌控猎物般的玩味，“现在…你总该明白…谁才是你的明月了吧？”他仿佛看到了苏清儿得知林风彻底湮灭消息后，那彻底绝望、最终只能依附于他的模样。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死寂的深渊，仿佛在确认那蝼蚁的彻底消失，然后才施施然转身，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踏着光滑的水晶岩面，朝着碧水阁灯火通明的方向踱步而去。

深渊边缘，只剩下呜咽的风声和永恒流转的迷离光晕。

冰冷的墨色湖水，如同粘稠的棺液，包裹着林风彻底失去生息的残破躯壳，拉扯着他向着黑暗无光的深渊之底沉坠。刺骨的寒意穿透早己麻木的皮肉，首透骨髓。水压越来越大，挤压着这具早己支离破碎的躯壳。西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只有水流滑过身体的微弱声响。

意识沉沦在永恒的、冰冷的、没有任何光亮的绝对虚无。“蝼蚁明月”、“永世沉沦”的魔咒如同永恒的烙印，灼烧着最后一点即将消散的残念。苏清儿冰冷的指证，赵炎残忍的践踏…所有的画面都在绝对的黑暗中扭曲、破碎，最终归于沉寂。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湮灭、融入这片永恒死寂的深渊之底时——

他怀中，那块紧贴着冰冷胸膛的奇异骨头，仿佛被这极致的死亡和深渊底部某种沉睡万载的存在彻底唤醒！

嗡——！

一声微不可闻、却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的低沉嗡鸣，猛地从骨头内部震荡而出！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源自本源的、冰冷的震颤！

紧接着！

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纯到极致、冰冷到刺骨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猛地从骨头中爆发出来！这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漠视生死、俯瞰众生的悲悯与亘古的苍凉！瞬间穿透了粘稠的湖水，穿透了林风残破的躯壳，照亮了周遭一小片深沉的黑暗！

光芒所及之处，粘稠冰冷的湖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排开、净化！那无处不在的、侵蚀心智的诡异力量瞬间被驱散！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如星海般的冰冷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骨头接触的地方，疯狂地涌入林风那早己化为齑粉、生机断绝的经脉废墟之中！

这股气息冰冷、磅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创生伟力！所过之处，那些被彻底碾碎、化为虚无的经脉“废墟”中，竟有极其微弱、如同星尘般的暗红光芒被强行凝聚、点亮！光芒彼此勾连，形成了一张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由纯粹冰冷能量构成的虚幻网络！这张网络强行替代了原本的经络，如同星图般在他残破的躯壳内亮起！

同时，这股浩瀚的冰冷气息，如同最霸道的君王，瞬间将盘踞在他体内的铁甲鳌煞气和腐毒沼泽的阴毒死气强行压制、禁锢！如同冰封两条狂暴的毒龙！

林风那早己停止跳动的心脏，在这股浩瀚冰冷气息的强行灌注下，极其微弱地、如同被无形之手强行拨动般，猛地跳动了一下！

“咚…”

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心跳声，在死寂的深渊水底响起。

这心跳声仿佛是一个信号！

嗡——！

整个幻瞳深渊的最深处，仿佛被这微弱的心跳和那骨头的暗红光芒彻底唤醒！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死寂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神睁开了眼眸，猛地从深渊最黑暗的核心苏醒过来！

轰隆隆——！

整个深渊水域开始剧烈地、无声地动荡！并非水流的激荡，而是一种空间的、规则的震颤！下方无尽的黑暗深处，一点更加庞大、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暗红色光芒，如同初升的、染血的冥日，骤然亮起！那光芒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和粘稠的湖水，瞬间笼罩了正在下沉的林风！

那光芒的来源，赫然是深渊之底，一块巨大无比、如同山峦般的、半掩埋在漆黑淤泥中的水晶！水晶的形态…竟像一只闭合的、巨大无比的眼眸！此刻，这只沉寂万载的“眼眸”，正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试图睁开一条缝隙！

缝隙之中，暗红的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液般流淌出来！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召唤感，带着跨越万古的悲悯、无尽的孤寂和一丝…仿佛终于等到归人的期待，如同最深沉的低语，首接在林风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最深处响起：

“痴儿…何苦如我…”

“血…引路…归…来…”

这古老而悲悯的意念，如同投入绝对黑暗虚无中的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林风意识深处那仅存的、被冰冷气息强行凝聚的微弱星尘网络！

林风那早己化为齑粉、生机断绝的残破躯壳，在那巨大“眼眸”散发的暗红光芒笼罩下，在那块怀中骨头爆发的冰冷气息强行重塑的星尘网络支撑下，下沉的速度骤然减缓！

冰冷的湖水环绕着他，暗红的光芒包裹着他，如同回归母体的胚胎，朝着那深渊之底缓缓沉去。那巨大“眼眸”缝隙中流淌出的光芒，如同指引归途的灯塔，无声地召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