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沸水泼油

“多谢，多谢……”

阙代柔推辞不过，只得连声道谢。耽搁了好一会儿，才在凌巍的掩护下从人群中脱离了出来。

她低头望着怀中堆成的野果，轻声叹道：“还没走出村子就己经累了……”

凌巍低笑一声，接过她怀里的果子塞进前襟，“还是我抱你去吧。这样旁人见你连路都走不稳，自然也不好再来叨扰。”

阙代柔听罢白了他一眼，但也不逞强，对着他自然地张开手臂，“好吧。”

凌巍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如获至宝一般地把人抱进了怀里。

这里的堤坝是由黄土夯筑，底宽顶窄，高约两至三丈。

临水侧以青石砌护坡，一处断口突兀地用砂石堵着。

阙代柔抬手指了指那处断口，“靠近点看看。”

凌巍横起手臂护住她的腰，稳步朝着那处走去。

粗粝的碎石间还夹杂着未及清理的枯枝，阙代柔伸手摸了摸截面上的黑灰。

“好像是火药。”

她举起手放在凌巍鼻子下让他闻。凌巍眉头紧锁，鼻翼微动，“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战场上。”阙代柔轻声给出了答案。

“兄长在军营练兵时，父亲曾带我去观摩过。火药这种军需物资，威力巨大，向来都是被朝廷严加管控着的。”

凌巍眉眼骤沉，“你的意思是，有人不仅私藏火药，还用它炸毁堤坝，想要一口气解决城外的难民和百姓？”

固定砂石的木桩在湍流中摇晃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阙代柔碾了碾指腹上的黑灰，冷声道：“是时候去会会这位雷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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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外的院子里支了一排桌板，众人端着饭碗或站或坐。微弱的油灯微微晃动，夜风裹着炊烟和汗味在院中盘旋。

“本来种点庄稼就不容易，眼看快到收成的季节了，这一场大水，把来年的指望都给冲没了。”曹明福咂了口高粱酒，摇头叹道。

一旁的汉子附和道：“这兵荒马乱的年景，咱们拖家带口逃到这儿，原想着能有个容身之地。谁知老天不开眼，硬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传来阵阵压抑的抽泣声。

戎文斌沉默地低头扒饭，眼眶通红却硬憋着没让泪珠子砸下来。

“凌兄弟和阙娘子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戎文斌丢下碗筷，立刻转身看去。

凌巍抬手虚按示意众人不必起身，小心地扶着阙代柔在曹明福对面的条凳落座。

曹明福端起酒坛给凌巍倒了杯酒，“二位去坝上看了？可瞧出什么门道？”

“确实有些出人意料的发现。”阙代柔道。

“哦？”

众人闻言立刻围了过来，好奇地竖起耳朵。

阙代柔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疲惫的面容，轻声道：“此番水患，恐非天灾，而是人为。”

曹明福手中酒碗“当啷”一声磕在桌板上，“此话怎讲？”

凌巍从怀中取出一块沾着黑渍的布帕，在油灯下展开，“溃口处有火药残留。是有人故意炸开了坝口，要借洪水之手，屠尽城外无辜百姓。”

祠堂的房梁上突然飞起一只夜枭，惊得油灯火苗剧烈摇晃。

围拢的村民中，不知谁的陶碗“啪”地一声摔碎在地，瞬间激起了众人的怒火。

“肯定是雷兴那个狗官！”

“他先前就命人放箭驱赶我们，生怕我们占了他的口粮！”

“简首畜生不如！上千条人命竟然都不放在眼里！”

“先前从衡城求援，他拒不出兵我就看出来了！这孙子压根就没安好心！”

……

一时间群情激愤，宛如沸水泼油，怒骂声几乎快要掀翻房顶。

“诸位先冷静一下，请听我一言。”阙代柔站起身拍了拍手，嗓音如冰泉泻玉，竟生生止住了满院喧嚣。

“如今上千人聚集于此，村里又百废待兴，这么多人的生存不能只靠野果野菜。当务之急是要叫开城门，让雷兴开仓放粮才行。”

“可是……”有人犹豫道，“那狗官己然泯灭人性，又岂会轻易打开城门？”

阙代柔看向对面的曹明福，问：“村长应该认识守门的将领吧？可否替我传话进去？”

曹明福不解道：“可以是可以，只是……娘子如何认定雷兴一定会见你？”

阙代柔垂眸笑了笑，眼底划过一抹浓重的痛色，“因为，家父乃是当朝丞相阙怀德。”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传出阵阵惊愕的抽气声。

曹明福拍着自己的大腿，神色难掩激动，“怪不得……怪不得，老朽早该想到的！娘子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气度和见识，原来竟是阙相家的千金。”

“虽然未曾有幸目睹阙相真容。可前年大旱，要不是相爷力主减免三成赋税，咱们村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曹明福擦着眼泪，说着便要朝她跪下，“如今阙相家的千金又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实在是……天道昭昭，善缘不灭啊。”

“村长快快请起，”阙代柔连忙伸手扶起老人，脸上亦有些动容，“如今国难当前，要带着乡亲们在乱世中觅得一线生机。往后还少不了您的鼎力支持。”

曹明福拍着胸口，承诺道：“只要有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还有我！”戎文斌红着眼睛挤上前来，举手道，“我这条命都是凌大哥从洪水里捡回来的，以后二位有什么吩咐，就是让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还有我！”

“还有我！”

“我也是！”

……

看着西周一双双热泪盈眶的眼睛，阙代柔忽然觉得心口发烫。那灼热感顺着血脉游走全身，在五脏六腑间燃起熊熊烈火。

复仇的种子在她身上破土而出，抽枝展叶。

她仿佛听见血脉里传来根须蔓延的声响，每一寸经脉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震颤。

阙代柔缓缓抬眸，眼中寒芒如刃。

“诸位放心，国仇家恨……我誓会带着你们，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