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怎么又发烧了

第二天醒来，屋里果然没了凌巍的身影。

阙代柔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墙边的弓箭和镰刀都不见了，应该是被他带走了。

灶膛里面还留着点点余温，热着锅里的黍面饼。

阙代柔拿出一个，随意咬了两口就放下了。

难得凌巍不在，而且自己现在还有了合体的衣服和鞋子，她决定出去逛一逛。

来了这么久，都还没仔细看过这村子的模样。

阙代柔想着出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机会。

此时接近中午，不远处错落的茅屋顶上飘着几缕炊烟。阙代柔沿着土路一边走着，一边佯装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西周。

劳作的村民扛着锄头归家，粗布头巾下露出一张张晒得黝黑的脸。

他们看到阙代柔，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好奇地盯着她看。

“哟，这不是巍子家的小娘子么？”

“瞧这皮肉，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怕不是山里的雪女变的？”

“这么邪性的漂亮，别是狐狸精托生的。”

“你们可不知道，巍子心疼她可心疼得紧呢，最近天天到村里来给她置办东西，跟伺候祖宗一样。”

“该不是中了降头，被狐狸精迷了心智吧？”

“哎哟，这么美的小娘子，给你你也迷糊啊，哈哈哈……”

村民们交头接耳的嘀咕声像夏日的蚊蝇，嗡嗡地往阙代柔耳朵里钻。

包着蓝布头巾的妇人突然扯开嗓子，声音尖得像竹篾刮锅底：“你家男人上山去啦，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乱晃啊？”

一个敞着衣襟的汉子趁机往前凑了半步，咧开一嘴黄板牙，一股汗臭味扑面而来，“小娘子要是饿了，俺家灶头还热着糜子饭哩！管够不说，还能教你认认咱乡下的‘好东西’……”

周围顿时炸开一阵哄笑，还有人吹了几声尖利的口哨。

阙代柔攥紧了衣袖，布料下的手臂泛起细小的战栗。她立刻转身，朝着没人的小路上跑去。

那些黏腻的目光像蛛网般缠在身上，让她如芒在背。

阙代柔避着人，一路跑到了村子外围。眼前豁然开朗，这里层层叠叠的农田顺着山势铺展，凉爽的山风带走她满头的热汗。

阙代柔在田埂边寻了块儿青石坐下，终于得以喘息片刻。

凌巍说的没错，她根本逃不出这里。

沉默的群山像一道道天然的牢笼，她连村口都走不到，就会被无处不在的眼睛盯上。

本以为凌巍那尊凶神己是最大的桎梏，可她此刻才惊觉，村里那些黏腻的视线才是真正的毒蛇。

若不是忌惮着凌巍那双能徒手掐死野狼的手，那些人恐怕早就扑上来把自己撕咬成碎片了。

阙代柔心里满是不甘，她才十七，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难道余生就要在这山坳里耗尽？每日与畜牲粪肥，灶台柴火为伴，最后变成那些蹲在溪边捶打衣裳的妇人中的一员？

不，她不甘心！

阙代柔猛地站起身，用鞋底狠狠碾烂地里的枯叶。她堂堂大宁丞相之女，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的金枝玉叶。岂能就这样被围困在此？她一定要找到出去的路，回到那个本该属于她的锦绣人间！

凌巍这趟进山收获颇丰。

打到了一窝野兔，两只山鸡，掏了两窝鸟蛋，还射到了一只火狐狸。

凌巍站在半山腰上，望着远处山林踌躇了片刻。

其实再往里走半个时辰，就是野猪和獐子出没的沟谷，去年冬天他还在那猎到过一头落单的麂子。

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阙代柔一个人在家，想着这些东西也够撑一阵子了，于是干脆转身下山。

凌巍一路狂奔，总算在天完全黑透之前赶回了家。

院里静悄悄的，凌巍心里突然有些打鼓。

阙代柔不会真的又跑了吧？

凌巍忐忑地推开房门，看到床上那团微微起伏的被褥，几缕青丝还散在枕畔。

他暗自松了口气，叮铃哐啷地卸下身上的东西，又摸黑从床头陶罐里取出油灯点着。

昏黄的光晕逐渐晕开，照亮床上蜷缩的身影。

“怎么不点灯？晚上吃了吗？”凌巍举着油灯往她身边靠了靠。

床边的布鞋上沾满泥泞，她这几日应该是出去过。

阙代柔背对着他，静静躺着，像是睡着了。

凌巍知道她只是不想跟自己说话，于是起身去看了眼灶台。

锅里的黍米饼少了几个，水缸里的水位也降了寸余。她这几日就靠这点东西硬撑着，肯定饿坏了。

凌巍放下油灯，准备生火做饭。

“你想吃兔子还是山鸡？”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凌巍想了想，拎起一只野兔就准备出去处理。

他刚站起身，床上的阙代柔突然弹起，没头没脑地朝他吼了一句：“你骗我！”

凌巍顿住脚步，拧眉看着她，“怎么了？”

阙代柔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你骗我！村里根本没有麦田，这里一定有路可以出去，要不然你们哪儿来的精白面！”

从前她是西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地里的作物大多她都分不清，但磨面的麦子她还是认得的。凌巍不在家的这几日，她把村子周边的农田转了个遍，却发现这里漫天遍野的，根本就没有一株麦苗。

凌巍此时的沉默像块生铁，沉沉压在她心口。

阙代柔心里感到一阵的绝望，不是面对悬崖的绝望，而是眼睁睁看着对岸灯火，却找不到渡船的无力。

她越哭越伤心，猛地抓起手边的陶碗砸向凌巍脚边，碎片瞬间飞溅一地。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我走？为什么你非要把我囚在这鬼地方？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泪水混着散乱的发丝黏在脸上，她突然扑到凌巍跟前，拳头胡乱砸在他胸口。

凌巍怕她踩着瓷片，伸手揽住她的腰把人从地上抱起。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阙代柔整个人被他紧紧箍着，却挣扎得更厉害了。

“你干脆现在就掐死我！反正也比在这烂透了的山沟里熬成疯婆子强！”

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身上还散发着不同寻常的热度。

凌巍强行摸了摸她的颈侧，指腹触到一片滚烫。

他眉头拧得更深了：“你怎么又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