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软禁

暮色浸透雕花窗棂时，宋如月倚着红木屏风，指尖无意识着袖口的金线绣纹。

望着案几上刚送来的新衣裳出神，云锦裁就的裙裾上绣着并蒂莲，金线勾勒的花瓣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珍珠缀成的流苏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这己经是她被关在这里的三天里数不清第几套新衣裳了，件件价值连城。

除此以外，还有赤金锻造的九凤衔珠步摇、用整块冰种翡翠雕琢而成、足以换得三枚筑基丹的如意云纹玉镯，旁边的檀木架上，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玉髓研磨而成的胭脂，鲛人泪炼制的口脂，西域进贡的龙脑香。

角落里的博古架上，陈列着成套的白玉茶具，每只茶盏上都雕刻着不同的花鸟纹。

然而，再华贵的礼物，也掩盖不了自己被软禁的事实。

她出不去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楚玄清身穿玄色长袍迈了进来，他手中端着一个描金漆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羹汤。

宋如月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楚玄清。

“如月尝尝，这是我让厨房熬的莲子羹。”楚玄清丝毫不介意宋如月的小脾气，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在哄一个小孩子。

她抬头，认真道：“我不饿。”

楚沉舟也不恼，将羹汤放在案几上，走到榻前坐下。

“既然不饿那就先放着，等饿了再吃。”

“兄长，你就放我离开吧。”她忽然开口，声音像落在平静湖面上的一滴水珠，泛起点点波澜，“强人所难没有意义。”

空气瞬间凝固。

楚玄清猛地转身，腰间玉珏撞出清响。他望着榻上少女苍白的脸，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同样的话语，却在另一个时空里颠倒了位置。

上一世，如月跪在石阶上，额角被碎石划破，她仰头望着自己，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兄长，我愿当牛做马报答您，只求您能帮帮如月，带如月离开魔都好吗？”

那时的自己却神色冰冷：“你既己做了魔尊的婢女，就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强人所难没有意义。”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刀，剜去了少女所有的希望，脸色灰暗惨败。

而面对此情此景，当时的楚玄清只是垂眸饮下一盏茶，将眼底波澜不惊。

此刻，同样的话语从如月口中说出，楚玄清只觉心口被利刃狠狠剜了一下。

这边宋如月还想认真的想要和他讲道理，其实她早忘了这回事，上一世痛苦的回忆太多太多，像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她早就麻木了。

如果都要记住的话，那也太为难自己了。

楚玄清懊恼极了，他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脸颊，宋如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如月，别任性。”他轻声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可是兄长……”宋如月很费解，她打断楚玄清的话，“你总说为我好，可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们的关系很好吗？”

“这些年，我送您的东西，您不是扔了就是转手送人。”她的声音冷静极了，“如今突然说为我好，强行将我留下，这又是为何？”

十岁那年，她满心欢喜地将亲手绣的香囊送给楚沉舟，却见他随手丢给了身旁的小厮；楚玄清十五岁生辰时，她熬了整夜炖的莲子羹，可转头就看见小厮将莲子羹倒了；每次在回廊偶遇，她热切地唤着兄长，得到的也只是冷淡的点头；

哪怕自己死在他面前，他也毫无波澜。

现在他居然说是为了自己好。

宋如月只觉得无比讽刺。

“如月……”楚玄清的声音难得带上几分慌乱，“那时是我……”

“兄长不必挂怀，如月并没有控诉你的意思。”

宋如月眼中并无感伤，她虽然长相柔弱，从来不爱伤春悲秋：“如月自知只是是个养女，既无修炼天赋，又不懂世家规矩，留在楚家也不过是个累赘。

曾经是如月不知天高地厚，非要亲近兄长，这是如月自己的选择，兄长并无义务要回应我，我现在说出来，也仅仅是希望兄长能回到从前。”

她顿了顿：“……至少不要再强留如月了。”

楚玄清看着少女倔强的面容，恍惚间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那时父亲牵着小小的如月到自己面前，告诉自己从此以后如月就是他的妹妹。

小姑娘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攥着他的衣角唤“兄长”。

所以为什么自己当初会那样对如月，又为什么在如月死后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的心意。

楚玄清想不通，但过去的事情己经无可更改。

”我不会让你走。”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过去是兄长错了，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外面太危险了，如月乖乖待在楚家好不好？”

宋如月傻眼。

她没想到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楚玄清居然还固执己见。

“我自己可以应付的。”宋如月忍不住说。

楚玄清摇摇头：“外面的修士，哪个不是心怀鬼胎？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出去了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上一世的如月不就是被有心人迷惑。

他一脸认真：“听话。”

算了，怎么都说不通。

宋如月认命的闭眼，不再试图说服楚玄清。

夜色渐深，宋如月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精美的刺绣发呆。

正当她出神时，窗棂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宋如月猛地坐起，正要喊人，只见一道月白色身影如鬼魅般飘入室内，白色发带在夜风中轻轻扬起。

来人眉目清朗如霜雪，广袖上银丝绣着云纹暗章，正是凌霄剑宗首徒江逾白。

“江公子？！”宋如月目瞪口呆。

记忆里的江逾白永远站在云端，是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哪怕她曾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日日蹲守，给他送汤水糕点，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句温和却疏离的“不必”。

而一向正派的他此刻竟然偷偷摸摸的走窗户进来，这实在太不合常理。

而且，江逾白为什么会来这里？

江逾白耳尖泛红，垂眸整理被风吹乱的衣襟。

他本也在找宋如月，前两天从外面回来时，正巧看见楚玄清抱着昏迷的宋如月踏入府门。

他本想来看看宋姑娘，却不曾想楚玄清居然派了侍卫守着门不让任何人靠近。

虽然侍卫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自己好歹是在楚家借住，于情于理都不该和侍卫起冲突，想了想便回去了。

可回去之后，江逾白辗转反侧，还是无法放心。

于是，这位正道人人敬仰的凌霄剑宗首徒鬼使神差地用法术隐去身形，悄悄的摸进了姑娘的闺房。

“你这些天……”江逾白喉结微动，“去了何处？可有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