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章 古棺深潭

柳阿婆用生命最后的火焰死死抱住“柳阿公”尸身的画面，如同一道惨烈的闪电，狠狠劈在老族长和仅存的几个汉子心上。那决绝的悲鸣“九棺镇煞！挖！”，更是如同最后的丧钟，敲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与犹豫。

“走！去后山！”老族长枯槁的脸上，最后一点属于活人的软弱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石化的麻木和决绝。他嘶哑地低吼一声，不再看村口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拄着拐杖，转身就朝着后山的方向，迈开沉重的步伐。

柱子、老蔫、老根叔，还有另外两个被柳阿婆的牺牲激得双目赤红的汉子，咬着牙，从地上捡起散落的锄头、铁锹，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着，跟上了老族长。他们不敢回头，身后村口传来的凄厉嚎叫、撞门声、以及越来越近的湿漉漉的拖行声，如同跗骨之蛆，鞭挞着他们亡命狂奔。

通往黑水潭的小径，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条通往地狱的黄泉路。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湿气和水腥味，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尸水里。两侧的老林子黑黢黢的，死寂无声，连一声鸟叫虫鸣都没有，只有他们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脚步声在死寂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立无援。

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更强大的求生意志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暂时压制。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眼睛死死盯着脚下的路，不敢有丝毫分神，生怕从路边的阴影里或头顶的树冠中，突然伸出一只冰冷的、带着乌青手印的枯爪。

终于，当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山坳入口出现在前方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之气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包裹了所有人，激得他们汗毛倒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黑水潭到了。

潭水依旧是死寂的墨黑，平滑如镜，倒映不出丝毫天光。潭边那圈寸草不生的裸地，在昏沉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青灰色。这里比村口更加死寂，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一种沉重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令人窒息。

老族长停下脚步，枯槁的身体在潭边阴冷的寒气中微微颤抖。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水腥和腐朽气息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恐惧。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油布包裹，一层层打开，露出那本如同诅咒根源的册子。他首接翻到最后几页，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残缺的“九棺镇煞”阵图以及旁边潦草模糊的文字上。

“……九棺镇煞……逆锁阴关……取生桩九……童男女心尖血……引地火……断……断其根……”

“生桩九”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浑浊的眼里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挖……”老族长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潭边那圈寸草不生的裸地边缘，“按……按这图上的方位……挖！九口棺材……应该……就在下面！”

他的话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挖棺材？在这邪门透顶的黑水潭边？挖那些埋了不知多少年、可能早就腐朽、甚至装着更恐怖东西的棺材？！

柱子等人脸色惨白，握着工具的手都在抖。

“不挖……全村……都得死！”老族长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他们，“柳阿婆……用命……换我们……到这里！挖——！”

最后那个“挖”字，如同从胸腔里挤出的血沫，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柱子猛地一咬牙，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抡起锄头，第一个朝着老族长指的方向狠狠刨了下去！湿冷的黑泥被翻开，散发出更浓的腐朽气息。老蔫、老根叔和另外两个汉子，也被这股绝望中的疯狂感染，红着眼，举起工具，跟着疯狂地挖掘起来！

锄头铁锹撞击着冰冷湿粘的黑泥，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泥点，从他们脸上滚落。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工具挖掘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潭边回荡，显得异常诡异和压抑。

老族长则拄着拐杖，佝偻着背，站在一旁。他一手死死攥着那本打开的册子，另一只枯瘦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摸出几块龟甲和几枚边缘磨得发亮、刻着诡异符文的古旧铜钱。他浑浊的目光在潭水、挖掘点以及手中的册子阵图间来回逡巡，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计算、在定位、在强行回忆着柳阿公笔记中那些早己失传的、关于地脉与阴煞的古老算法。每一次计算，都让他枯槁的身体晃一晃，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仿佛耗费着巨大的心神和……某种看不见的代价。

时间在压抑和恐惧中缓慢流逝。坑越挖越深，很快没过了腰际。潭水依旧死寂，但那股无形的阴冷压力却越来越重，仿佛潭底有什么东西正无声地注视着岸边的挖掘。

“铛！”

突然，柱子的锄头挖到了硬物，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有东西！”柱子嘶哑地喊道，声音带着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几人精神一振，更加小心地清理着坑底的湿泥。很快，一块巨大的、布满绿锈和污泥的暗青色金属板显露出来！金属板边缘刻着扭曲古老的纹路，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和铜锈味。

“是……是棺材盖？！”老蔫声音发颤。

“撬开！”老族长嘶哑地命令，目光死死盯着那金属板。

几人用铁锹和锄头柄做杠杆，合力插入金属板边缘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

“嘎吱——嘎吱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沉重无比的棺盖被缓缓撬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千年淤泥、朽木、水银和某种奇异草药防腐剂的浓烈恶臭，如同沉睡了无数岁月的毒气，猛地从缝隙中喷涌而出！那气味之浓烈、之怪异，瞬间让坑边的几个人剧烈地咳嗽、干呕起来，眼泪鼻涕横流！

老族长也被这股恶臭熏得倒退一步，脸色更加难看。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凑近那道缝隙，举起带来的唯一一盏昏黄气死风灯，颤抖着朝棺材内部照去。

昏黄摇曳的光线艰难地穿透棺内浓重的黑暗和弥漫的恶臭气体。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棺材粘稠、漆黑、如同石油般的液体！液体表面漂浮着一些早己朽烂成渣的织物碎片和……几缕纠缠在一起的、如同水草般的长长毛发！

灯光下移。

在那漆黑粘稠的棺液深处，隐约可见一具被浸泡得发白的人形轮廓！尸体穿着早己看不出颜色的古老服饰，面部五官被泡得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尸体并非平躺，而是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蜷缩着，双手死死抱在胸前，仿佛紧握着什么东西。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尸体在棺液外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鱼鳞般紧密排列的暗绿色苔藓！那些苔藓在灯光下，竟然如同活物般，随着棺液的微微晃动而轻轻起伏着！

“呕……”老根叔再也忍不住，趴在坑边剧烈地呕吐起来。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柱子脸色惨白如纸，握着铁锹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老族长死死盯着那具被诡异苔藓覆盖的蜷缩古尸，特别是古尸死死抱在胸前的双手，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他想起了册子里关于“生桩”的只言片语——“锁阴关”、“镇地脉”……难道，这棺材里的古尸，就是当年被活埋在此、用来镇压黑水潭邪气的“生桩”？！

就在这时！

“咕噜噜……”

原本死寂如镜面的黑水潭中心，毫无征兆地冒起了一连串巨大的气泡！气泡破裂，发出沉闷的声响，打破了潭边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整个潭面开始剧烈地动荡起来！不再是风吹的涟漪，而是如同水底有巨兽翻身！墨黑的潭水疯狂地翻滚、旋转，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中心漆黑如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吸力，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

“哗——哗——！”

浑浊的水浪猛烈地拍打着岸边，溅起冰冷刺骨的水花！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冰冷、充满了无尽怨毒和贪婪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漩涡中心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山坳！

“咚！咚！咚！”

坑底那口被撬开缝隙的青铜古棺内，猛地传来几声沉闷的撞击声！仿佛里面那具覆盖着诡异苔藓的古尸，正在用头或身体疯狂地撞击着棺壁！同时，棺内那漆黑粘稠的棺液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起来！

“它……它动了！棺材里的东西动了！”坑里的汉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想爬出深坑！

“稳住！快！封棺！”老族长嘶声力竭地大吼，脸色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潭水的异动和古棺内的撞击，形成了某种可怕的共鸣！这被挖出的第一口“生桩”棺，非但没能镇煞，反而像捅开了马蜂窝，彻底激怒了潭底那恐怖的存在，也惊醒了棺中沉睡千年的怨灵！

“快！把棺盖合上！用……用这个！”老族长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几张边缘焦黑、画着扭曲符文的黄色符纸，这是他仅存的压箱底之物！他颤抖着，看也不看，朝着坑底那剧烈震动的古棺甩了下去！

符纸飘飘荡荡落下，贴在剧烈震动的青铜棺盖上，瞬间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冷水滴入滚油！棺内的撞击声猛地一滞，但随即变得更加狂暴！整个青铜古棺都在坑底剧烈地跳动起来！

柱子等人吓得面无人色，哪还敢靠近，连滚爬爬地逃出深坑，瘫在冰冷的泥地上，看着那口如同活物般在坑底疯狂跳动、发出沉闷撞击声的青铜古棺，浑身抖如筛糠。

黑水潭中心的漩涡越来越大，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发出低沉的、如同巨兽咆哮般的轰鸣！潭边的阴风骤然加剧，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打着旋儿，发出凄厉的呜咽！整个山坳如同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正在苏醒的恐怖魔域！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老族长看着潭中那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又看看坑底那口随时可能破棺而出的诡异古尸，一股冰冷的绝望彻底淹没了他。他枯瘦的手死死攥着那本油布包裹的册子，指甲几乎要抠破油布，嵌入那发黄的书页中。

册子最后那几页，“童男女心尖血”几个字，如同地狱的邀请函，在他眼前疯狂地跳动、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