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章 熔炉之畔

不同于洞口那些矿工的骸骨，这里的骸骨姿态各异，却都围绕着那座巨大的熔炉！有的骸骨呈盘膝打坐状，头骨低垂，灰白的指骨结成玄奥的法印，深深按在熔炉焦黑的炉壁上；有的骸骨则保持着向前扑倒的姿态，手臂深深插入炉壁的裂缝之中，指骨间似乎还紧握着某种早己化为灰烬的法器残柄；还有的骸骨碎裂散落一地，如同被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炸开……

这些骸骨身上，残留着深色、质地坚韧的衣物碎片，上面依稀可见褪色的八卦、云纹等道家标记！他们的骨骼，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被高温反复淬炼过的琉璃般的光泽，纵然历经岁月，依旧隐隐透着一股不灭的坚韧意志！

道士！是那些以身饲炉、铸就镇魂石台的玄门前辈！他们的遗骸，竟然都留在了这熔炉之畔！

柱子看着那些围绕着熔炉、姿态各异、仿佛在守护又似在镇压的道士骸骨，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震撼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能感受到那股弥漫在空气中、虽经万载而不散的、以身殉道、镇邪卫道的浩然之气！

“滋……嗡……”

背上，锁柱指尖的幽白光点再次剧烈地闪烁起来！这一次，闪烁的频率与熔炉豁口深处那暗黄熔岩翻涌的节奏，隐隐重合！一股无形的牵引力，仿佛跨越了空间，连接着锁柱渺小的身体与那座残破的巨炉！

柱子猛地回过神来！水尸虽然暂时被惊退，但上方洞口的古尸嘶吼从未停止！它们正试图寻找路径下来！时间不多了！

他不再犹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体，背着锁柱，艰难地淌过冰冷的河水，爬上对岸陡峭的火山岩坡地，一步一步，朝着那座散发着昏黄光晕与沉重热浪的残破熔炉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灼热的气息越是逼人，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恶臭也越发浓烈。沉重的威压如同实质，压得柱子每一步都如同背负千钧。锁柱的身体在他背上不安地扭动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指尖的幽白光点闪烁得更加急促。

终于，柱子踉跄着踏上了熔炉前那片由巨大黑色火山岩构成的平台。平台地面滚烫，残留着高温灼烧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锁柱放在一块相对平整、温度稍低的岩石上。锁柱的小脸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透明，呼吸微弱，但指尖的幽白光芒却固执地亮着。

柱子喘着粗气，环顾西周。熔炉巨大的豁口如同巨兽的伤口，内部翻涌的暗黄熔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热量和腐朽气息。那些环绕熔炉的道士骸骨，在昏黄的光线下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沉默的守卫。

希望在哪里？生机在哪里？锁柱的指诀？这残破的熔炉？

柱子茫然西顾，巨大的无助感再次袭来。他跌坐在锁柱身边，背靠着滚烫的岩石，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又望向豁口深处那翻涌的、如同大地脓疮般的暗黄熔岩，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枯枝折断的声响，在柱子身后响起。

柱子猛地一惊，回头望去！

只见距离他最近的一具盘膝而坐的道士骸骨，那颗低垂的、呈现出琉璃光泽的灰白头骨，竟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头骨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抬了起来！空洞的眼窝，不再是一片虚无，而是亮起了两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如同燃烧了万载星辰余烬的……**幽白光芒**！

那光芒，与锁柱指尖闪烁的幽白，同源同质！

骸骨那结着古老法印的指骨，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指骨尖端，一点同样微弱的幽白光芒亮起，缓缓地、带着一种跨越了无尽岁月的沉重与悲悯，指向了熔炉豁口的深处——那片翻涌的暗黄熔岩中心！

柱子顺着那指骨的方向望去！

熔岩中心，那不断破裂又重组的灰黑色岩壳之下，在粘稠暗黄的熔岩深处，隐约可见一块约莫人头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内敛深沉、如同凝固血液般**暗红色**的奇异晶体！晶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如同心跳般脉动的光芒在流转！

那晶体散发出的气息，精纯、灼热、带着一种焚尽世间一切污秽的神圣意志！虽然被腐朽的熔岩包裹压制，却如同蒙尘的明珠，依旧顽强地透射出它的本质！

地火核心！未被彻底污染的地火本源？！

柱子心头狂跳！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希望？！这些道士前辈的残骸，在指引他们？！

“滋——！！！”

锁柱指尖的幽白光芒猛地暴涨！如同受到了那暗红晶体的强烈感召！他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七窍之中，竟开始渗出极其黯淡的白色雾气！

“锁柱！”柱子大惊失色，扑过去想要抱住儿子！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锁柱的瞬间！

熔炉豁口深处，那片翻涌的暗黄熔岩猛地剧烈沸腾起来！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充满恶意的吸力，混合着浓烈的腐朽硫磺气息，如同无形的巨蟒，瞬间从熔岩深处爆发，狠狠缠绕向平台上气息微弱的锁柱！

这股吸力并非针对肉体，而是首接作用于灵魂！目标——正是锁柱体内那刚刚被唤醒、与地火本源产生共鸣的微弱道微传承！

“呃啊——！”锁柱发出一声凄厉到灵魂深处的惨叫！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从岩石上被凌空摄起，悬浮在半空！他指尖的幽白光芒疯狂闪烁、明灭，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被这恐怖的吸力彻底掐灭、吞噬！七窍中渗出的白雾瞬间变得浓郁，如同生命正在被强行抽离！

“不——！放开我儿子——！！！”柱子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他如同疯虎般扑向悬浮的锁柱，试图将他拉下来！

但那股源自熔岩深处的吸力恐怖绝伦！柱子刚扑到近前，就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弹开，重重摔在滚烫的岩石上，口中喷出鲜血！

“道微……道统……岂容……邪秽……染指……”

一个苍老、沙哑、仿佛由无数碎裂灵魂拼凑而成的、充满了无尽悲怆与守护意志的声音，如同古老的丧钟，首接在柱子和锁柱的意识深处轰然响起！

声音响起的刹那！

平台上，所有环绕熔炉的道士骸骨，头颅齐齐抬起！空洞的眼窝中，那点微弱却执着的幽白光芒瞬间亮到极致！它们保持着生前的姿态，盘坐的、扑倒的、碎裂的……所有骸骨上残留的幽白光芒，如同百川归海，瞬间汇聚成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散发着浩然正气的光之锁链，猛地缠绕住那股袭向锁柱的恐怖吸力！

“滋啦——！！！”

光链与腐朽吸力碰撞，发出刺耳的灵魂爆鸣！整个熔炉平台剧烈震颤！

锁柱悬浮的身体猛地一坠，但并未落地，依旧被两股力量死死拉扯在半空！他小小的身体成了双方角力的战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惨叫声变得微弱而断续，指尖的幽白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明灭中急速黯淡！

“吼——！！！”

熔炉深处，暗黄熔岩疯狂翻涌，发出如同远古凶兽被激怒的咆哮！那股腐朽的吸力瞬间暴涨！缠绕其上的幽白光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急速黯淡！几具骸骨上的幽白光芒甚至开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道士前辈们残留的意志，在对抗熔炉深处那积累了百年的邪秽力量时，落入了下风！它们守护的力量，正在被迅速消耗、瓦解！

锁柱危在旦夕！一旦光链破碎，他的灵魂将被彻底吞噬，成为那腐朽熔岩的养料！

柱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看着半空中痛苦挣扎的儿子，看着那些光芒明灭、即将熄灭的道士骸骨，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几乎将他撕裂！他能做什么？他该做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光链即将崩碎的瞬间！

“呃……咳咳……”

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柱子身后不远处的暗河边缘响起。

柱子猛地回头！

只见浑浊的河水中，一个身影正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粘稠的水面下……**爬了上来**！

是陈青山！

他浑身湿透，破烂的衣物紧贴在身上，断臂处的伤口被暗黄的河水浸泡得一片灰败死寂。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发紫，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胸腔破风箱般的杂音和血沫。但他的眼睛，却睁开了！

那双眼睛，不再有之前的锐利和疯狂，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干了生机的、如同古井般的死寂与灰败。瞳孔深处，仿佛蒙上了一层永不消散的阴翳。然而，在这片死寂的灰败之中，却燃烧着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幽光**！那幽光，并非源自他自身，倒更像是……之前被黑鳞枯爪强行抽走的、那缕属于他灵魂本源的气息，在枯爪被地火灼伤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感应**？！

陈青山的目光，越过柱子，越过那些光芒明灭的道士骸骨，死死地、死死地钉在熔炉豁口深处——那片翻涌的暗黄熔岩中心，那块如同心脏般脉动着的暗红色晶体之上！

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如同耗尽生命最后一点力量挤出的气音：

“火……种……未……绝……”

“炉……需……薪……柴……”

“以……魂……引……之……”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挤出的血沫，带着一种洞悉了某种残酷真相的绝望与……决绝！

柱子浑身剧震！他猛地看向熔炉，看向那块被腐朽熔岩包裹的暗红晶体，再看向半空中被两股力量撕扯、痛苦不堪的锁柱，最后看向那些光芒即将彻底熄灭的道士骸骨……

一个可怕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所有的迷茫和绝望！

陈青山的意思……是要用……灵魂……作为点燃那残存地火核心的……**薪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