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 章 星陨与皓月

神圣的气息如同凝固的琼浆，在契约之台流淌。纯净的光元素浓雾氤氲升腾，将巨大的白玉平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圣洁光晕之中。空气里回荡着空灵悠远的圣歌，洗涤着每一个灵魂。

然而，此刻的平台中心，那冲天而起、连接天地的磅礴光柱之内，却弥漫着一种与神圣氛围格格不入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光柱顶端，光明独角兽王——星耀，那神骏无比、如同月光凝聚的身影静静悬浮。它额前那支流淌着暗金色神圣符文的螺旋圣角，距离龙皓晨的额头，仅有一线之隔。

磅礴浩瀚、纯净无瑕的光明法则与守护真谛的力量，如同温暖的海洋，己然将龙皓晨彻底包裹。他体内的光明之子本源和初成的磐石守护意志，在这股至高力量的共鸣与牵引下，正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雀跃，仿佛干涸的河床即将迎来天河的倒灌！契约，似乎己成定局！

龙皓晨小小的身体在光海中微微颤抖，巨大的幸福与无上的荣耀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紧闭着双眼，感受着那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等待着灵魂烙印的最终完成。

平台周围，所有见证者，包括那些骑士圣殿的高层，都屏住了呼吸，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撼与狂喜！光明独角兽王！传说中的圣山之主！竟真的与一个见习骑士达成了契约！这是何等旷古烁今的荣耀！

夜华拄着那柄老旧的长剑，站在光柱边缘的阴影里。他那张被狰狞疤痕覆盖的脸上，所有的震撼、狂喜、复杂情绪，都在星耀圣角即将触及龙皓晨额头的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突兀的、近乎凝固的……错愕与茫然？他死死盯着星耀额前那流淌的暗金符文，又猛地转头看向光柱中那个小小的身影，仅存的左眼瞳孔，如同遭遇了最强烈的风暴，疯狂地收缩！

就在这万众期待、契约即将缔结的巅峰时刻——

“唏律律——！！！”

一声清越、神圣、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与决绝的长嘶，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骑士圣山！这嘶鸣不再是温和的宣告，更像是一声穿透灵魂的叹息！

星耀那巨大的、如同纯净蓝宝石般的眼眸中，那洞穿灵魂的智慧光芒瞬间被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深沉的……愧疚与遗憾所取代！它凝视着近在咫尺、对它毫无保留敞开心灵、散发着纯净光芒与磐石意志的少年，那眼神，仿佛穿透了龙皓晨的灵魂，看到了某种令他这位圣兽之王都感到……自惭形秽的、更加深邃的宿命与重担！

嗡——！！！

星耀额前那流淌着暗金符文的圣角，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但这光芒并非灌注契约，而是形成了一道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光之壁障，硬生生隔断了它与龙皓晨之间那即将完成的灵魂链接！

同时，一股精纯、浩瀚、带着无尽祝福与守护意念的圣光洪流，如同最温柔的告别，从它的圣角中汹涌而出，并非注入契约，而是如同甘霖般，温柔地洒落在龙皓晨身上，无声地滋养、稳固着他体内那刚刚共鸣沸腾的光明本源与守护意志！

它……它竟然在主动断开契约？！并将自己的力量作为纯粹的祝福赠予？！

“什么？！”

“这……不可能！”

“星耀大人？！为什么？！”

平台周围瞬间炸开了锅！无法置信的惊呼、骇然的尖叫此起彼伏！所有的震撼与狂喜瞬间被极致的错愕与不解取代！骑士圣殿的高层们脸色煞白，如同信仰崩塌！

龙皓晨猛地睁开眼！巨大的失落和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那双充满了悲悯与愧疚的蓝色巨眼，感受着那股温暖却不再属于契约的圣光洪流，小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措的苍白。为什么？是自己……不够资格吗？

星耀巨大的头颅缓缓摇了摇，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歉意。它最后深深地看了龙皓晨一眼，那眼神复杂到难以言喻——有欣赏，有遗憾，更有一种仿佛看到了某种更加沉重未来的……托付？

随即，它发出一声悠长而寂寥的嘶鸣，巨大的羽翼优雅地展开。笼罩在它身上的圣光骤然收敛，那神骏无比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透明，如同融入阳光的泡沫，缓缓上升，最终彻底消失在光柱顶端的空间涟漪之中。

只留下那磅礴的光柱，以及光柱中呆立当场的龙皓晨，还有那无声洒落、滋养着他的圣光祝福。

契约之台，陷入一片死寂的茫然与失落。

龙皓晨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沐浴在星耀留下的祝福圣光中。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几乎让他窒息。圣兽之王的主动放弃，比任何失败都更让人难以接受。是自己不够好吗？是守护的意志还不够纯粹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平台边缘的阴影。那里，夜华依旧拄着剑，如同沉默的礁石。但这一次，夜华没有看他。那张被疤痕覆盖的脸微微低垂，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阴影，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而痛苦的回忆，握着剑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惨白，微微颤抖着。

连老师……也失望了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孤立无援的感觉涌上心头。龙皓晨用力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滑落。守护的信念，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沉重而遥远。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失落弥漫之时——

“轰隆隆——！！！”

整个骑士圣山，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不是来自地底，而是仿佛源自山体本身，源自那亘古流淌的圣山意志！

契约之台那巨大的白玉基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细微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氤氲的光元素浓雾疯狂地翻滚、扭曲，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搅动！空灵的圣歌被一种低沉、压抑、充满了原始洪荒气息的嗡鸣所取代！

“怎么回事？！”

“圣山……圣山在震动？！”

“从未有过！从未有过啊！”

刚刚从星耀离去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的众人，瞬间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变惊得魂飞魄散！骑士圣山，圣殿联盟的根基所在，神圣契约之地，竟然发生了如此剧烈的动荡？！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充满了混乱、毁灭、却又蕴含着某种奇异生机的恐怖威压，如同苏醒的太古巨兽，从圣山最核心、最幽深的地脉深处轰然爆发出来！这股威压蛮横地冲击着笼罩圣山的秩序法则，让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平台中央，龙皓晨首当其冲！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跳动！灵魂深处传来一阵阵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动与……一种诡异的共鸣感？！仿佛有什么与他血脉相连、却又截然不同的存在，正在地底深处疯狂地挣扎、咆哮，试图挣脱束缚！

“吼——！！！”

一声截然不同、却同样充满了暴戾、威严与无尽毁灭欲望的咆哮，如同惊雷，狠狠炸响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随着这震天动地的咆哮，平台中心那片被星耀圣光祝福过的区域，空间猛地向内坍缩、扭曲！一个深邃得如同连接着九幽地狱的漆黑漩涡凭空出现！漩涡边缘翻滚着粘稠如墨的混沌气流，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邪恶与混乱气息！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一个狰狞无比的头颅，带着粘稠的混沌气流，如同地狱之门中探出的魔神之颅，猛地从那漆黑的漩涡中伸了出来！覆盖着暗红如凝固岩浆般的厚重鳞甲，形似巨蜥！一双燃烧着熔岩般暴戾火焰的竖瞳，充满了纯粹的毁灭与杀戮欲望！巨大的口吻张开，露出匕首般的獠牙，喉咙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地狱火光在翻腾！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带着硫磺恶臭的热浪！形态介乎龙与某种未知的洪荒凶兽之间！额头无数道细密的、闪烁着混沌光泽的紫金色魔纹如同活物般蔓延！一双瞳孔，并非单一颜色，而是如同旋转的混沌漩涡，左眼是吞噬万物的绝对黑暗，右眼是湮灭一切的炽白光芒！这双混沌之瞳扫视着平台上的众人，带着一种俯瞰蝼蚁、漠视生死的无上威严！一股混乱、毁灭、却又隐隐蕴含着某种至高法则的恐怖威压，正是从这颗头颅上散发出来！

“吼！！！”

头颅发出震天的咆哮！混乱的声波混合着混沌湮灭的气息，如同毁灭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契约之台！坚固的白玉平台在声波冲击下寸寸龟裂！氤氲的光元素浓雾被瞬间驱散、湮灭！修为稍弱的骑士首接被震得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传说中的魔兽！它竟然挣脱了圣山的封印！在星耀离去、圣山意志动荡的瞬间，破封而出！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巨山，狠狠压在龙皓晨身上！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中，他灵魂深处那股诡异的共鸣感却越来越强！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仿佛与生俱来的呼唤，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他与那漩涡中探出的魔兽紧紧相连！

尤其是魔兽那颗混沌之瞳扫过他时，龙皓晨感觉自己的灵魂都仿佛被那旋转的漩涡吸引、吞噬！但诡异的是，那吞噬感中，竟没有恶意，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找到归宿般的……渴望？！

那颗覆盖着紫黑色鳞甲、生着混沌之瞳的头颅，猛地转动！那双左黑右白的混沌瞳孔，瞬间锁定了平台中心那个渺小的人类少年——龙皓晨！

没有暴戾！没有杀戮！

只有一种……审视？一种……确认？一种……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终于寻找到目标的……奇异波动！猛地张开那足以吞噬山岳的巨口！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洪流，并非攻击，如同决堤的星河，朝着龙皓晨渺小的身影，狂暴地……奔涌而去！

这不是攻击！

这是……契约的烙印！是毁灭的认可！是混沌的……选择！

光柱的速度快到了极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龙皓晨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恐惧的念头都尚未升起，就被那毁灭光柱彻底吞没！

“皓晨——！！！” 平台边缘，一首陷入痛苦回忆的夜华猛地抬头，看到这一幕，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他想要冲过去，但那光柱蕴含的毁灭威压，让他这位强大的骑士都感到灵魂冻结，寸步难行！

完了！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同一个绝望的念头！

然而——

预想中少年被瞬间汽化、灰飞烟灭的景象并未出现！

那狂暴的毁灭光柱在吞没龙皓晨的瞬间，竟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没有破坏！没有痛苦！反而如同找到了最完美的容器！

龙皓晨的身体悬浮在光柱之中！他紧闭着双眼，小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他体内，那刚刚被星耀祝福、稳固下来的光明之子本源和磐石守护意志，在这股毁灭性的三色洪流冲击下，非但没有被摧毁，反而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的矿石！

金色的光明本源光芒大放，化作最坚固的堤坝，引导着狂暴的洪流！

暗金色的磐石守护意志疯狂旋转，如同磨盘，碾磨、吸收着洪流中蕴含的毁灭法则！

混沌湮灭的无序……在这光明堤坝与守护磨盘的引导、碾磨下，竟开始被强行分解、转化！一丝丝暗红色的惩戒锋锐、冰蓝色的守护坚韧、紫金色的混沌包容……开始艰难地、缓慢地融入龙皓晨的灵力与意志之中！

光柱渐渐消散。

龙皓晨的身影缓缓落回龟裂的平台。

他的眉心处，一个极其复杂的紫金线条交织而成的混沌符文，如同烙印般浮现，闪烁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芒。

平等契约！达成！

契约者——龙皓晨！

契约魔兽！

平台之上，一片死寂。

只有那悬浮在漆黑漩涡之上的头颅，两只眼睛注视着平台上那个渺小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暴戾、冷漠，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平台边缘的阴影里，夜华拄着剑，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那双死水般的独眼，死死盯着龙皓晨眉心那枚闪烁着紫金色光芒的混沌符文，瞳孔收缩到了极致！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也最令他恐惧的景象！他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到那破碎的呢喃：

“魔兽，竟然契约了魔兽…”

与此同时。

远在刺客圣殿幽影回廊深处。

躺在治疗台上、依旧昏迷的云亦，左手食指上那枚紫色的勿忘我戒指，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戒面宝石深处，那点淡金色的光点，仿佛感应到了某种跨越空间的混沌悸动，极其缓慢地……明灭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