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暗夜惊雷

林关镇派出所那间被当作临时指挥室的破旧会议室里，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将几张粗糙木桌上铺开的孤鹰岭地形图映照得明暗不定。赵东来和他带来的六名缉毒队员围在桌边，人人脸色肃杀，身上还带着外面带来的寒气与尘土。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赵东来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孤鹰岭深处一个用红笔圈出的区域，那道狰狞的疤痕在灯光下更显冷硬，“‘山鹞子’这帮杂碎，比狐狸还狡猾！我们追踪了三个月，每次摸到点尾巴，他们就立刻缩回这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地形太复杂，沟壑纵横，溶洞密布，没有可靠向导，进去就是睁眼瞎！”

他抬起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站在角落阴影里的祁同伟，又扫过坐在桌角、捧着搪瓷缸子、眼皮耷拉着的马魁，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老马！你是本地老人，这孤鹰岭的犄角旮旯，总该比我们熟吧？上次跟你说，帮忙物色个靠得住、嘴又严的老猎户或者采药人当向导，人呢？这都几天了？”

马魁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干涩沙哑：“赵队，急啥子嘛。这年头，谁还往那鬼见愁的地方钻？老猎户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一听说是给公家带路进孤鹰岭抓人，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怕沾包啊！再说了……”他拉长了尾音，浑浊的眼珠瞥了一眼祁同伟的方向，“所里新来的小祁同志，不是省城高材生嘛？脑子活络，说不定能想出啥好办法？”

这皮球踢得赤裸而阴险，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挤和祸水东引。

祁同伟站在阴影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赵东来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个被“流放”到穷山沟的省城高材生，身上有种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东西。

“祁…同志？”

赵东来念出这个称呼时，语气有些微妙，“你有什么看法？”

祁同伟从阴影中向前迈了一步，昏黄的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没有看马魁，目光首接迎上赵东来锐利的视线，声音平稳清晰：“赵队长，向导确实关键。但眼下，或许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哦？”赵东来眉头一挑。

“账。”祁同伟吐出一个字。

“账？”赵东来和几个队员都愣了一下。

“对，账。”祁同伟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地图，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山鹞子’盘踞孤鹰岭，必然需要大量物资补给。粮食、药品、武器弹药、甚至……通信设备。这些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他们需要外界的渠道，需要资金流动。林关镇是进出孤鹰岭的咽喉，也是最近的物资集散地。”

他的视线转向马魁，平静无波：“马所长，所里近两年，或者更早的卷宗里，有没有记录过镇上或周边村落，发生过异常的、指向不明的盗窃案？

尤其是粮食、药品、五金工具这类物资？或者，有没有商户反映过，有生面孔大量采购此类物品，去向不明？又或者……镇上的信用社，有没有异常的、大额现金流动，无法说明来源？”

一连串的问题，精准地指向了犯罪链条的命脉——后勤与资金！每一个问题，都如同无形的针，刺向林关镇这潭看似死水下的暗涌！

马魁捧着搪瓷缸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浑浊的眼珠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阴鸷。他放下缸子，干笑一声：“小祁同志想法是好的。不过嘛，咱们这穷乡僻壤，丢个鸡少个鸭是常事，哪分得清啥异常不异常？商户进货卖货，人家自己的事，我们也不好细问。至于信用社？那是人家银行系统的事，我们派出所哪管得着？年轻人，想法不要太脱离实际嘛。”

全盘否定！滴水不漏的推诿！

赵东来看着马魁那张油滑漠然的脸，又看看祁同伟那平静之下隐含锋芒的眼神，心中瞬间了然。这林关镇的水，深得很！这马魁，绝对有问题！祁同伟指出的方向，极可能是条捷径，但也触碰到了某些人最敏感的神经！

“脱离实际？”

赵东来冷笑一声，声音陡然转厉，带着缉毒警特有的煞气，“我看祁同伟同志的思路很实际！

‘山鹞子’不是神仙，他们也要吃喝拉撒！也要花钱买路！老马，你是老公安了，这点敏感性都没有？

还是说……这林关镇有什么猫腻，让你不敢查、不愿查？！”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得会议室死寂！马魁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底的阴鸷几乎要溢出来。几个缉毒队员也瞬间绷紧了身体，手不自觉地摸向腰后。

“赵队！你这话什么意思！”

马魁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被戳穿的羞怒，“我马魁在林关镇干了一辈子，行得正坐得首！你要查账？

好！查！尽管查！档案室就在隔壁！卷宗都在那儿堆着！你让这省城来的高材生去翻！翻个底朝天！看能翻出个鸟来！”他指着祁同伟，几乎是咆哮着，唾沫星子飞溅。

“那就查！”赵东来寸步不让，目光如刀，“祁同伟！”

“在！”祁同伟沉声应道。

“从现在起，你配合我们缉毒队工作！重点梳理林关镇近三年所有涉及物资盗窃、异常采购、可疑资金流动的卷宗和记录！有什么发现，首接向我报告！”赵东来首接下令，彻底绕开了马魁。

“是！”祁同伟没有任何犹豫。

马魁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祁同伟，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狠狠灌了一口凉茶，发出“咕咚”一声闷响，然后重重坐下，不再说话。但那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在小小的会议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