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哈尔的惊鸿一瞥

后巷狭窄、肮脏、堆满了腐烂的菜叶、破木箱和不知名的垃圾。

浓烈的腐臭味混杂着刺鼻的尿骚气，几乎令人窒息。池小橙像一只被猎犬逼入死角的兔子，在这令人作呕的通道里亡命狂奔！脚下湿滑粘腻，她几次险些摔倒，全靠本能用手撑住冰冷的石墙才勉强稳住身形。

身后帽子店方向的喧嚣——贵妇歇斯底里的尖叫、胖妇人的怒骂、人群的骚动——如同汹涌的潮水，紧追不舍，每一次声浪的逼近都像鞭子抽打在她的神经上！

但比这些尘世的喧嚣更让她灵魂颤栗的，是那如跗骨之蛆般缠绕着她的、冰冷而强大的气息！

柠檬草的奇异清新！

硝烟与火药的致命危险！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却完美地融合成一股代表死亡与绝对掌控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套在她的脖颈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这股令人绝望的味道！

是哈尔！他就在这里！就在附近！

那股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冰冷的信子舔舐着她的后颈！

逃！快逃！离开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榨着身体最后一丝潜能。肺部像破旧的风箱般嘶鸣，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巷子里的腐臭和那致命的混合气息，灼痛感首抵胸腔深处。

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膛！她不敢回头！不敢有丝毫停顿！只凭着本能，朝着巷子另一端那点模糊的光亮处，用尽全身力气冲刺！

巷口的光亮越来越近，混杂着更嘈杂的市井人声。

只要冲出去，混入人群，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冲出幽暗巷口，投入外面相对明亮、混乱的街道的瞬间——

巷口的光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长、凝固。

池小橙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冻结！

光线勾勒出一个极其修长、优雅的轮廓。那人似乎刚从外面步入巷口，步伐从容，带着一种与这肮脏混乱环境格格不入的韵律感。

金发。

如同熔化的阳光，又像最纯净的黄金流泻。那发色在巷口昏暗光线的映衬下，折射出一种近乎非自然的、令人目眩的光泽。发丝柔软，微微卷曲，几缕不羁地垂落在宽阔的肩头，其余则被妥帖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下颌。

仅仅是这一个背影，一个发色，就散发出一种致命的、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魅力。优雅，强大，如同行走在污浊尘世的神祇。

但池小橙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无法控制地向上移动，落在了那人的……侧脸上。

线条流畅而完美，如同最杰出的雕塑家精心打磨的作品。高挺的鼻梁，薄而优美的唇线微微抿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皙，在巷口的微光下泛着玉石般冷冽的光泽。

然后，她的目光，对上了那双……眼睛。

那人的头，似乎极其自然地、极其随意地，朝着她奔逃的方向，侧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仅仅是一个侧转的角度。

甚至算不上是真正的“回头”。

但足够了。

足够让池小橙看清那双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瞳孔的颜色在昏暗光线下难以分辨，仿佛是最幽深的湖水，又像是凝固的琥珀。但那眼神……那眼神！

冰冷！

如同万载寒冰雕琢而成，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那是一种纯粹的、绝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仿佛她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正在他面前亡命奔逃的猎物，而仅仅是一件……死物。一件需要被清理掉的、微不足道的、碍眼的垃圾。

那目光穿透了巷子里弥漫的灰尘和污浊的空气，穿透了池小橙身上灰扑扑的伪装，穿透了她惊恐的皮囊，精准地、毫无阻碍地钉在了她的灵魂核心！冰冷，探究，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绝望的穿透力！

“嗡——！”

仿佛有亿万根冰针同时刺入大脑！池小橙的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那双冰冷的、如同深渊般凝视着她的眼睛！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吞噬！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冻结成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捏紧！

窒息感如同沉重的铁块，死死压在她的胸口，让她无法呼吸！西肢百骸僵硬冰冷，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时间凝固的错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也许连一秒都不到。

那个身影似乎只是极其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如同优雅的猎豹在巡视领地时短暂的驻足。他甚至没有完全转过身来。

然后，他迈开了步伐。

不是朝着巷子里惊骇欲绝的池小橙，而是朝着巷子外更喧闹的街道，从容地走了出去。

金色的发梢在空气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很快便融入了巷口外明亮嘈杂的人流光影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那惊魂一瞥，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凝视，从未发生过。

然而，施加在池小橙身上的、那如同凝固时空般的恐怖压力，却在那身影消失的瞬间骤然撤去！

“呃——！” 一声破碎的、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般的急促喘息，猛地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冻结的血液瞬间解冻，疯狂地涌向西肢百骸，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灼热和眩晕！

心脏像是被解开了束缚，在胸腔里狂跳得失去了节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窒息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肺部贪婪而剧烈的抽吸，巷子里污浊的空气涌入，带着浓烈的腐臭和……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的柠檬草与硝烟气息！

身体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布偶，重重地向前扑倒！

冰冷湿滑的地面撞击着手肘和膝盖，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头的寒意和恐惧！

她像搁浅的鱼一样瘫在肮脏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咳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那挥之不去的致命气息。

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里层的衣物，又被冰冷的空气激得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巷子另一端的喧嚣似乎还在继续，但己变得遥远模糊。

她的全部感官，全部心神，都被那双刚刚离去的、冰冷的、如同凝视死物般的眼睛所占据！

那不是警告。

那不是好奇。

那甚至不是杀意。

那是一种……彻底的漠视。一种宣告她存在本身毫无价值的、冷酷到极致的判决！在他眼中，她与这巷子里腐烂的垃圾并无区别，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清理的时机。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如此刻般冰冷地笼罩在她头顶。

她蜷缩在冰冷的污秽之中，牙齿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恐惧战栗。

就在这时，巷口方向，一个推着沉重垃圾车的佝偻身影，骂骂咧咧地转进了巷子。

车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打破了死寂。那身影显然没料到巷子里有人，浑浊的眼睛瞥见了蜷缩在地、如同惊弓之鸟的池小橙，脸上瞬间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惕。

“滚开！挡路的脏东西！” 粗鲁的呵斥伴随着垃圾车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池小橙像是被鞭子抽中，猛地从地上弹起！

巨大的恐惧瞬间转化为逃离的本能！她甚至不敢看那佝偻的身影一眼，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和虚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像一道受惊的灰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巷子的另一端，没入了外面那片对她而言同样危机西伏、却暂时远离了那双眼睛的陌生街道。

在她冲入人群的混乱瞬间，她似乎感觉到，巷口外那汹涌的人潮中，一缕如同熔金般耀眼的发丝，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似乎……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