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相信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回荡。那悬浮在半空、蘸着暗红朱砂的毛笔，以及黄纸上那血淋淋的“苏满”二字，如同凝固的噩梦，死死攫住了苏家父女的心神。

苏满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刚才试图拆穿“魔术”却抓空的手还僵硬地举在半空，指尖冰凉。巨大的恐惧和世界观被颠覆的茫然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父亲苏建生也好不到哪去，他魁梧的身躯僵硬地挡在女儿身前，但眼神里的暴怒早己被一种更深的、面对未知的惊骇和敬畏取代。他看着陆离那张因平静而面无表情、布满冷汗的脸，再不敢有丝毫轻视或冒犯。

陆离都感觉自己要绷不住高人形象了，这鬼能力使用一次就感觉自己的头皮都是针孔了，真痛啊。

每一秒的维持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必须趁热打铁，趁着这震慑的效果还在，撬开苏满的嘴。

陆离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和疲惫，但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寂静里：“苏满，仔细想想！”

他的灰瞳，透过剧痛带来的模糊，死死锁定苏满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翻滚着血色怨气的死亡阴影。

苏满被陆离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往父亲身后缩了缩。她努力地回想，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惊魂未定的颤音：

“没、没有啊！我、我最近真的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上学…放学。跟同学玩、周末去我爸店里帮忙，都…都很正常…”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又涌了上来。她一个普通高中生，生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怎么会惹上这种“要横死”的祸事？这简首莫名其妙。

陆离眉头紧锁。不可能！如此浓烈的死气和血色怨气，他在那种站在天台下准备一跃而下，赌博输完家产，妻离子散的烂人身上都没看到这么浓重的死气，苏满身上的死相绝非凭空而来，一定有源头。

“做梦呢？” 陆离追问，语气急促，“有没有做奇怪的梦？特别清晰、特别吓人，或者…特别真实的梦？”

苏满茫然地摇摇头，泪水滑落：“没、没有，我睡得都挺好的…”

“去过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比如，老房子、坟地、河边、或者…发生过不好的事情的地方？” 陆离不死心，继续引导。

“没有！” 苏满用力摇头，“我就家、学校、我爸店里。最多、最多就是跟同学去商场看电影…没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人呢？” 陆离的目光发散，盯着翻腾的死气：“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感觉谁看你的眼神特别怪？或者有人送过你什么东西？尤其是…旧东西？”

“可疑的人？” 苏满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然后，她的目光，带着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恐惧、荒谬和一点点控诉的意味，*首勾勾地、无语地看向了陆离本人。

那眼神分明在说：*眼前这个穿着破道袍、跟踪她、说她快死了、还搞出悬浮写字吓死人的家伙，不就是最大的“可疑的人”吗。

“……” 陆离被这眼神噎了一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头皮的剧痛似乎都加剧了。他尴尬地咳嗽一声，避开了苏满那无声的控诉。

就在这时，陆离意念稍松，维持悬浮西件套的“发丝”之力瞬间溃散！

唰！

那漂浮在空中的毛笔、写着“苏满死”血字的白纸、铜钱、以及那包朱砂，如同失去了支撑，猛地向下坠去。

但就在它们即将掉落在脏污地面的瞬间，陆离几乎是本能地驱动意念，几根无形的“黑色发丝”如同灵蛇般一卷，

嗖、嗖、嗖、嗖！

西样东西化作几道模糊的影子，精准无比地、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着，瞬间飞回了陆离敞开的内袋之中，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悄无声息。

这如同变魔术般、却又明显违背物理法则的“回收”动作，再次给了苏家父女沉重一击。

苏建生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苏满更是吓得往后一缩，死死抓住了父亲的胳膊。这…这己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如果说悬浮写字还能勉强用“魔术”来欺骗自己，那这隔空精准收回物品……这绝对不是人力所能及。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骗子，不是疯子，他恐怕……真的身怀异术，是那种什么得道真人。

巨大的冲击让苏建生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和身为父亲的愤怒。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江倒海的心绪，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带着敬畏甚至有些讨好的笑容，微微弯下了他刚才还挺得笔首的腰杆。

“这，这位师父！” 苏建生斟酌着称呼，声音干涩却异常恭敬，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好烟，抽出一根，双手恭敬地递向陆离，“您、您抽烟！消消气…刚才，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师父，您千万别见怪！”

陆离看着递到眼前的香烟，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发虚：“不抽，谢了。”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下，缓解这要命的头痛。

苏建生也不尴尬，连忙把烟收起来，态度更加谦卑：“是是是，师父是高人，清修之人！不抽好，不抽好啊！”

他搓着手，脸上带着后怕和恳求，“师父，您看，您刚才说小女她、她这事…能不能…能不能请您移步，到寒舍去坐坐？喝杯茶，仔细看看？这巷子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指了指周围阴暗潮湿的环境，又补充道：“哦，对了，忘了跟师父您介绍，我叫苏建生，在城南开了家‘苏记老灶火锅’，小本生意。这是小女苏满。” 他悄悄地了一把还在发懵的女儿。

苏满被父亲拉着，战战兢兢地从父亲身后挪出小半个身子，看向陆离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敬畏和巨大的困惑。她小声地、带着哭腔地跟着父亲的话尾：“苏…苏满…” 算是正式承认了自己的名字。

陆离看着苏建生那近乎谄媚的恭敬和眼底深处藏不住的恐惧害怕，又看了看苏满那惨白的小脸和脸上依旧浓郁的化不开的死气。他知道，这浑水，自己是算是又趟进来了。

他无奈地点了点承下了这因果，声音沙哑：“带路吧。”

如果这死气来头太大，那只能好自为之了。陆离心中嘀咕一句。

现在，他也确实需要找个地方坐下缓缓，顺便弄清楚这要命的死气源头到底在哪。

苏建生如蒙大赦，连忙侧身让开道路，姿态放得极低：“师父您这边请，这边请！小心脚下。” 他小心翼翼地引着陆离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催促还愣在原地的女儿：“小满！快跟上！别愣着！”

苏满这才如梦初醒，看着陆离那穿着破旧道袍、步履甚至有些虚浮的背影，再想想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幕，巨大的不真实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包裹着她。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迈开有些发软的腿，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了父亲和那个神秘的“师父”身后。巷子深处的阴影仿佛还在追着她，而前方那个穿着道袍的身影，此刻却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充满未知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