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觉悟

九霄的话语，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卫宫士郎的灵魂深处。

正义的伙伴？

这个他从养父那里继承而来，并奉为毕生信仰的词语，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空洞、无比可笑。他甚至不敢去看樱的脸，他怕看到那双紫色眼眸里的绝望，那会像烙铁一样烫穿他的良知。

他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朝着樱，那个蜷缩在椅子里，用双臂抱住自己，仿佛要将自己缩成一个点的女孩，伸出了颤抖的手。

他想抓住她，想告诉她“己经没事了”，想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全世界的恶意。

但是，他的手，在距离樱的肩膀只有几厘米的地方，猛地停住了。

停在了半空中，像一尊因悔恨而凝固的雕像。

‘我……凭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我这个……连身边最亲近的人的痛苦都视而不见的瞎子……有什么资格去触碰她？我的这双手……又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

他的理想，他的信念，在残酷的真相面前，被砸得粉碎。碎片之下，是名为“卫宫士郎”的、空无一物的伪善者。

痛苦、愤怒、无力、还有对自己那份愚蠢正义感的深切憎恶，像无数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他以为自己理解痛苦，因为他经历过那场大火。但他错了，大错特错。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幸存者悲剧里，用一个遥远而伟大的目标来麻痹自己，却对近在咫尺的地狱，一无所知。

‘不……不对……’

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一个新的念头，从废墟中挣扎着钻了出来。

‘“正义的伙伴”……最重要的不是力量，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一颗心……一颗永不放弃的心……一颗能对是非善恶……对不公……产生最敏感触觉的心……’

‘是一颗……能够真正感知到受害者的痛苦，对他们的恐惧和不公遭遇感同身受，并因此……产生无论如何也要去行动的驱动力的心！一颗……能够真正理解他人的心！’

那一瞬间，卫宫士郎仿佛明白了什么。

九霄一首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少年在短短几分钟内，经历了信仰的崩塌与重塑。他看到了那双琥珀色眼眸中，熄灭的火焰又重新燃起了微弱但更加坚韧的光芒。

于是，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是为这场蜕变画上了句号。

“看来你找到自己的答案了。”

他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的樱，又将目光移回士郎脸上。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别再去做那个想要拯救所有人的、遥不可及的梦了。”

“先从你身边的人开始。去成为……只属于间桐樱一个人的‘正义的伙伴’。”

空气仿佛凝固了。

卫宫士郎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手，在经历了剧烈的颤抖后，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那只手上，仿佛承载了全新的重量，一种名为“觉悟”的重量。

他看着眼前那个蜷缩着身体，连哭泣都只敢发出微弱呜咽的女孩。十一年的地狱，十一年的折磨，就在他眼皮底下日复一日地上演，而他，这个口口声声要成为正义伙伴的男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和聋子。

悔恨与自责像是熔岩，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但现在，己经不是沉溺于自我厌恶的时候了。

他的手，不再犹豫，不再颤抖。它坚定地、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缓缓落下，最终，轻轻地放在了间桐樱那柔软的紫色发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