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雾锁血寨·星尘示警

城市的喧嚣在夏远耳中，总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人声鼎沸，这些属于钢铁森林的脉搏，远不如哀牢山深处一片落叶坠地的声响来得清晰。他和阿月暂时落脚在一间临街的老茶馆二楼，窗外是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和匆匆的人影。桌面上，那枚温润的菌玉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温热，如同一个不安的心跳，指向西南——哀牢山的方向。

“还是老样子？”夏远呷了一口寡淡的普洱，指尖无意识地着菌玉光滑的表面，“潘洛斯留下的烂摊子，像水底的暗草，总也清不干净。这点波动…是哪个角落里又滋生出什么怪东西了？” 他看向对面。

阿月端坐着，像一尊冰雕的美人。窗外嘈杂的光影落在她瓷白的脸上，却化不开那份浸入骨髓的清冷。她新增的灰白发丝，如同月华凝结的霜雪，柔顺地垂落肩头。发丝间，那些细碎的、如同揉碎了星辰般的银蓝色光点，原本只是慵懒地、缓慢地流淌、明灭，如同夏夜宁静的星河。

突然！

毫无征兆地，那些流淌的星尘银点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冰霜冻结。紧接着，它们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狂暴地沸腾、闪烁起来！银蓝的光芒不再是柔和的微光，而是变得刺目、急促，疯狂地在她发丝间跳跃、碰撞，发出只有阿月自己能“听”到的、尖锐到撕裂灵魂的无声尖啸！

“唔！” 阿月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手中的粗陶茶杯“啪嚓”一声捏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混着瓷片碎屑溅落，她却恍若未觉。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寒潭眸子，此刻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惊悸与……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带着细小口器的无形之虫，正顺着她的神经啃噬蔓延。

“阿月！” 夏远脸色骤变，猛地站起，一步跨到她身边。他甚至能感觉到阿月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混乱、带着强烈排斥感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怎么回事？菌玉的异常…跟你的反应有关？” 他瞬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远超预估。

阿月猛地抬起头，灰白发丝间狂暴闪烁的星尘银点映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哀牢山…核心寨区…死了…很多…很多…有…‘虫’…极其污秽的‘虫’…在吞噬…在狂欢…” 她的指尖死死按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要压制住体内星尘之力的暴走和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心感。

“虫？” 夏远的心猛地一沉。哀牢山的虫豸毒物他见识过不少，但能让阿月产生如此剧烈、甚至带着恐惧排斥反应的“虫”，闻所未闻！“走！立刻回去！”

没有任何犹豫。两人几乎是冲出茶馆，身影迅速淹没在城市迷离的夜色和人潮之中，只留下桌上一滩冷却的茶渍和几片刺目的碎瓷。

重返哀牢山外围，熟悉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却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令人不安的死寂。通往最近、也是最大的守山人寨子——黑石寨的山路，在距离寨门还有数里之遥的地方，就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彻底封锁了。

这雾，绝非自然形成。

它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沉沉地压在林间，几乎不流动。阳光勉强穿透，被扭曲成惨淡的灰白光斑，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添了几分阴森。更诡异的是，置身雾中，夏远感觉自己的五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湿布——听觉变得模糊，视觉被压缩到极近的距离，甚至连皮肤对空气流动的感知都变得迟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像是什么东西发酵过度，又混杂着极其细微的、如同粉尘般的颗粒，吸入鼻腔带来轻微的麻痹和刺痛感。

“是虫粉！”夏远立刻屏住呼吸，从背包里扯出浸过药水的布巾捂住口鼻，递给阿月一块，“能抑制感知，麻痹神经！小心！”

阿月早己用布巾掩住口鼻，但她的反应比夏远剧烈得多。她新增的灰白发丝间，那些星尘银点并未因离开城市而平息，反而在接触到这诡异雾气后，闪烁得更加狂暴！银蓝光芒如同愤怒的电流，在她发梢跳跃，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仿佛在强行压制着某种源自本能的、想要摧毁这片污秽雾气的冲动。她指向雾气深处，声音透过布巾，带着压抑的冰冷：“源头…在寨子里…死亡…就在那里…凝固了…”

夏远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菌玉在怀中持续散发着灼热的警兆，吊坠也开始传来隐隐的、带着悲鸣感的震动。“跟紧我！” 他低喝一声，抽出随身携带的、用特殊合金锻造的短柄开山刀，毫不犹豫地劈开前方缠绕的藤蔓和低垂的、沾满湿重雾气的枝叶，强行向浓雾深处、黑石寨的方向突进。

越靠近寨子，那股甜腻腐朽的气息就越发浓烈刺鼻。脚下的泥土变得异常粘软湿滑，踩上去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叽”声。西周死寂得可怕，连最常见的鸟鸣虫嘶都消失无踪，只有他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和劈砍植被的声响在浓雾中回荡，显得格外空洞、压抑。

终于，黑石寨那用巨大黑石垒砌的、象征着坚固与守护的寨门轮廓，在浓雾中隐隐浮现。

然而，那景象却让夏远和阿月瞬间如坠冰窟！

寨门…是洞开的。

沉重的、包着铁皮的厚实木门，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硬生生撕裂、撞碎，扭曲的残骸散落在门口泥泞的地上。门洞内，浓得如同实质的灰白雾气翻涌着，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内脏腐烂般的甜腥气！

夏远的心跳如擂鼓，他强忍着胃部的翻涌和心底升起的巨大寒意，和阿月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加快脚步，冲进了寨门。

眼前所见，己非人间。

寨子内，一片死寂。没有呼喊，没有哭泣，甚至没有垂死的呻吟。只有风穿过破碎门窗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空洞回响。

目光所及，是地狱般的景象。

石板铺就的寨中小径上、屋檐下、敞开的竹楼门口…横七竖八地躺卧着村民的尸体。他们的死状，诡异而恐怖，绝非寻常兵刃或野兽所能造成。

一部分尸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干瘪得如同风干了数百年的木乃伊，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黄色。他们的眼睛空洞地大睁着，嘴巴张到极限，仿佛在生命最后时刻经历了无法想象的痛苦与恐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另一部分尸体则呈现出更加骇人的景象：身体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的孔洞！这些孔洞边缘焦黑，仿佛被无数极其微小的、滚烫的东西钻入过。一些孔洞周围，皮肉呈现出诡异的虫蛀状腐烂，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一些尸体的口鼻、眼眶、耳道内，还残留着一些细如发丝、半透明的粘稠物，像是某种虫类孵化或钻行后留下的痕迹。

没有大规模战斗的痕迹。没有刀剑劈砍，没有房屋倒塌。只有一种无声的、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收割。仿佛死亡是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降临，带走了所有的生机，只留下这幅被“虫”精心雕琢过的、凝固的恐怖画卷。

“岩诺…岩诺在哪里？！” 夏远的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强迫自己扫视这片死域，目光焦急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阿月没有回答。她站在一片狼藉的寨子中央，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灰白发丝间的星尘银点己经亮到了极致，如同燃烧的冰焰，疯狂地闪烁、旋转，甚至发出极其细微的“噼啪”声！她周身散发出凛冽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实质的净蚀气息，脚下的石板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她感应到的“污秽”与“死亡”源头，浓郁得几乎让她窒息。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寨门内侧不远处，一堆倒塌的柴垛旁。

夏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抽！

柴垛旁，一个魁梧的身影蜷缩在血泊和泥泞之中，正是岩诺！他标志性的兽皮坎肩被撕裂，露出下面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伤口边缘翻卷发黑，散发着腐败的气息。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胸膛和手臂上，布满了大片大片紫黑色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诡异纹路！这些纹路仿佛有生命般，还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加深！

岩诺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脸上毫无血色，沾满了血污和泥浆。然而，他那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却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着一样东西——一块巴掌大小、边缘断裂不齐、散发着幽幽暗绿色泽的青铜残片！残片上，用极其古拙扭曲的线条，刻画着一个令人心悸的图案：一只盘绕成环、生有无数细足、头部似龙非龙、似虫非虫的诡异生物！

就在夏远和阿月冲向岩诺的瞬间——

“嘶嘶…沙沙…”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无数甲壳摩擦和节肢爬行的密集声响，猛地从他们身后几座竹楼的阴影中响起！

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滑出！他们全身包裹在一种由深褐色虫壳和暗绿色坚韧筋膜编织而成的诡异护甲中，护甲表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纹理和细小的尖刺，关节处活动时发出令人不适的“喀啦”声。他们的脸上覆盖着同样材质的、只露出两只冰冷、毫无感情眼睛的面具。行动间，带着一种非人的、虫豸般的迅捷与僵硬感。

正是“虫师”！

为首的一名虫师，发出一种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哑声音，带着非人的冷漠：“外来者…污染…清除…” 他枯瘦、带着虫壳手套的手猛地一挥！

嗡嗡嗡——！

数十只拳头大小、甲壳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铁颚甲虫”，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从虫师身后和袖口疾射而出！它们张开的口器如同两片锋利的剃刀，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咔嚓”声，首扑夏远和阿月的面门和要害！

同时，另外几名虫师扬起手臂，宽大的袖袍中猛地飞出一片色彩斑斓的“云雾”——那是成百上千只翅膀上覆盖着艳丽鳞粉的“幻光蝶”！它们急速扇动翅膀，抖落出大量闪烁着迷离光泽的麻痹鳞粉，如同致命的彩色雪片，向两人笼罩而下！

死亡的气息，混合着虫豸的腥臊，瞬间将刚刚踏入地狱的夏远和阿月，再次拖入致命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