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洁工厍强入局

专家生活区B栋公寓楼下，夜风带着初秋的微凉，卷起几片落叶。綦薇站在路灯的光晕边缘，看着乜曼丽那辆流线型的银色磁悬浮轿车无声滑入夜色，尾灯在远处拐角一闪而逝。手中那张设计简约的电子名片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微温，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缕清雅的香水味。

阳光。温暖。真诚。

这是乜曼丽留给綦薇的全部印象。在经历了麹文彬温和面具下的审视、昨夜实验室冰冷的攻击、以及郦锋那条如同冰锥刺入的警告信息后，这份突如其来的、毫无保留的善意和欣赏，像一剂强效的舒缓剂，让她紧绷到几乎断裂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她甚至下意识地将那张电子名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小块驱散寒意的火种。

然而，这短暂的暖意并未能彻底驱散心底那厚重的阴霾。郦锋的警告如同悬顶的利剑，麹文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潜伏的毒蛇，而昨夜惰性气体舱内那幽灵般的“针芒”攻击，更是在她最引以为傲的科技堡垒内部，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信任？在这座冰冷的钢铁森林里，这个词本身都显得如此奢侈。

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试图将纷乱的思绪压下，转身走向公寓楼入口。生物识别门禁无声滑开，大堂温暖的灯光倾泻而下，却无法驱散她内心的寒意。就在她准备走向电梯时，一个穿着深蓝色清洁工制服的身影，推着一辆半空的清洁车，从侧面的工具间通道里慢悠悠地转了出来，恰好与她迎面相遇。

是厍强。

那张平凡得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木讷、甚至有些呆滞的神情。他微微佝偻着背，推车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目光低垂，仿佛只专注于脚下那片需要清洁的地板。看到綦薇，他似乎被惊了一下，脚步顿住，慌忙地低下头，含糊地咕哝了一句：“您…您好。”

綦薇下意识地点点头，脚步并未停留。对于这位每天都能在生活区看到的清洁工，她和其他研究员一样，几乎从未真正留意过他的存在。他只是这庞大基地运转系统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背景板一样的零件。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厍强那低垂着的、仿佛只盯着地面的眼睛，瞳孔深处却极其隐晦地掠过一丝微光。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不到半秒的时间里，闪电般扫过綦薇垂在身侧、紧握着电子名片的右手！名片边缘那特殊的金属反光材质、以及綦薇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细节，被他瞬间捕捉！

与此同时，他那推着清洁车扶手的右手小指，极其自然、极其轻微地向下蜷缩了一下，指腹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如同老茧般的微小凸起，轻轻按压在了扶手侧面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凹陷处！

这个动作微小、自然，与他那笨拙的姿态完美融合，仿佛只是推车时无意的触碰。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但就在这触碰发生的刹那——

公寓楼外，几十米外停泊在阴影中的“守夜人”监控车内。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代表目标厍强的生命体征监控曲线图上，心率线毫无征兆地飙升了15个百分点！虽然瞬间又回落，但那个异常的尖峰如同黑夜里的信号弹般刺眼！几乎同时，频谱分析仪上，一个极其微弱、频率独特、如同电子幽灵般的信号尖峰脉冲一闪而逝，瞬间湮灭！

“目标厍强！生命体征异常波动！检测到未知信号发射！”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惊骇，“位置：公寓大堂入口！綦薇研究员正与他擦肩而过！”

车厢内瞬间死寂！郗勇猛地扑到监控屏前，屏幕上分割的画面清晰显示着大堂入口的实时影像：綦薇正走向电梯，背影毫无异常；厍强推着清洁车，低着头，慢慢走向工具间通道，背影同样木讷平静。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生理和电子信号爆发，仿佛只是仪器的一场幻觉。

“信号特征分析！”郗勇低吼。

“信号太短太微弱！无法精确定向！特征…特征与之前在会议厅捕捉到的‘深潜者’残留信号有部分重叠，但无法确认关联！”技术员语速飞快，额头冒汗。

“触发点！”郦锋的声音冰冷地切入，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切割着监控画面，“就在擦肩的瞬间！他看到了什么？或者…綦薇身上有什么东西触发了他？！”

画面被一帧帧回放、放大。綦薇的右手…紧握着…一张电子名片？乜曼丽给她的那张！

“是那张名片！”郗勇瞳孔一缩，“厍强看到了名片！名片触发了他的预警机制？这名片有问题？！”

“立刻解析名片！”郦锋的命令斩钉截铁。怀疑的矛头瞬间从綦薇身上，被这张突兀出现的名片引开！

技术团队立刻调动最高权限，对乜曼丽给予綦薇的那张电子名片进行远程非接触式深度扫描。无形的探测波束穿透空间，锁定綦薇口袋中的名片。

“名片主体结构：标准加密电子ID卡，内置寰宇资本认证芯片，通讯码无误。未检测到额外物理硬件植入或异常能量源。”初步扫描结果令人失望。

“继续！分子级扫描！电磁特征谱分析！寻找任何被动式信标或触发残留！”郗勇不甘心。

更精密的扫描启动。光屏上，名片的虚拟结构模型被层层分解。

“发现异常！”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名片边缘的金属包边材料…其内部晶格结构存在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应力畸变带！特征…特征与綦薇研究员昨夜在实验室遭受攻击的样品晶格畸变特征…相似度达到65%！”

“什么？！”监控车内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一张电子名片上的金属包边，竟然检测出与实验室被“针芒”攻击后类似的晶格损伤特征？！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张名片本身，或者接触过这张名片的东西，曾经暴露在类似的、高强度的定向能量脉冲下？！

“被动式信标扫描！启动最高灵敏度！”郗勇的声音都变了调。

探测强度骤然提升！终于，在名片金属包边那处微弱的晶格畸变点附近，捕捉到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极其特殊的惰性同位素残留！这种同位素，常用于深蓝联盟最高级别间谍设备的微型放射性“指纹”信标，用于在极端情况下进行隐蔽的物理溯源追踪！其半衰期极短，通常在使用后几小时内就会衰变殆尽，极难被常规手段检测！

“深蓝的‘幽灵尘’信标残留！”技术负责人脸色煞白，“残留强度极低，处于衰变末期，判断接触或暴露发生在…12至24小时之前！”

时间点！恰好覆盖了昨夜实验室攻击事件的时间段！也覆盖了綦薇收到郦锋警告、内心最为动荡的时间段！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推论瞬间成型：这张名片本身，或者某个接触过它的人（乜曼丽？），在昨夜那个时间点，可能身处A7实验室附近，甚至…就是“针芒”攻击的源头或携带者？！而这张名片，在攻击过程中或之后，无意间沾染了“幽灵尘”信标的残留微粒！现在，这张带着致命“指纹”的名片，被乜曼丽亲手交到了綦薇手上！而清洁工厍强，这个深蓝传递链条上的关键节点，他那独特的预警机制，在识别到这张名片（或名片上残留的“指纹”）时，被瞬间触发！

“乜曼丽！”郗勇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她送出的不是名片，是裹着糖衣的定位信标！是深蓝埋向綦薇的钉子！”

郦锋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死死锁定监控画面中，綦薇刚刚踏入电梯的背影。电梯门缓缓合拢，将她沉静而带着一丝疲惫的侧影吞没。她正贴身放着那张带着深蓝“幽灵尘”的名片，浑然不觉自己己成了一个巨大的、移动的信号源！深蓝不仅可以随时追踪她的位置，这张名片本身，更可能成为引爆她身边更大风暴的导火索！

“立刻对乜曼丽启动最高级别实时监控！追踪其所有通讯及行踪！通知綦薇…”郦锋的声音顿了一下，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冰冷的眼底深处稍纵即逝。警告她？告诉她她视若阳光的“朋友”送来的是一颗毒药？在綦薇自身档案疑点重重、信任基石摇摇欲坠的此刻，这条警告，是挽救，还是…将她彻底推向怀疑的深渊？更重要的是，一旦警告发出，深蓝立刻就会知道他们的“幽灵尘”暴露了，整个行动将陷入不可预测的变局！

郦锋的手指在冰冷的合金控制台上缓缓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信任与怀疑，保护与风险，如同冰冷的绞索，在这一刻死死缠住了他的决策。

“通知綦薇…”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断，“…保持正常通讯静默。对乜曼丽的名片…暂不采取任何行动。严密监控其信号状态。”他选择了沉默。让那张带着“幽灵尘”的名片，暂时留在綦薇身边。这是一步险棋，以綦薇为诱饵，试图钓出乜曼丽背后更大的鱼，以及深蓝对这张名片的后续利用计划！

命令下达，监控车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决定的冷酷与风险。郗勇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负责监控麹文彬公寓的队员传来紧急通讯，声音带着一丝异样：“郦处！目标‘磐石’有异常！他房间的灯光在五分钟前熄灭后一首未亮，但生物体征传感器显示…显示他仍在室内！只是…生命体征读数非常微弱且平稳，心率低于40，呼吸频率极低…类似深度睡眠或…休眠状态？”

休眠状态？在这个敏感的时刻？郦锋眼神一凛。麹文彬在搞什么鬼？

“调取他公寓内部边缘区域的温感及微震动监控！”郦锋立刻下令。

公寓内部的非侵入式监控数据被调出。画面显示，代表麹文彬的生物热源团，确实在卧室床上，形态稳定。但床边的地板区域…在几分钟前，捕捉到了一次极其轻微、几乎与环境噪音融为一体的震动反馈，位置靠近衣柜！

“衣柜！”郗勇瞬间反应过来，“他要金蝉脱壳？！”

“行动组！立刻封锁B栋所有出入口！准备强制进入606！”郦锋的命令如同惊雷炸响！

命令发出的同时，监控麹文彬生命体征的曲线图突然剧烈波动！代表心率和呼吸的线条如同垂死挣扎般猛地向上蹿升，随即在达到一个异常高峰值的瞬间——骤然拉成一条平首的首线！

“警报！目标‘磐石’生命体征消失！心跳呼吸停止！”技术员惊恐的声音撕裂了空气！

“破门！”郗勇对着通讯器咆哮！

早己在公寓外待命的“守夜人”突击小队瞬间行动！定向破门炸药精准地贴在门锁位置！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坚固的合金门应声向内炸开！

突击队员如同黑色闪电般突入室内！强光手电和枪口激光瞬间锁定卧室方向！

卧室床上，被子隆起一个人形轮廓。一名队员箭步上前，猛地掀开被子——

里面赫然是一个穿着麹文彬睡衣的、仿真度极高的充气假人！假人的胸口位置，贴着一个正在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微型信号发射器！而真正的麹文彬，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卧室衣柜的门敞开着，后面赫然是一个被切割开的、通往通风管道的暗门！暗门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工具切割痕迹！

“他跑了！”突击队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挫败感。

监控车内，郦锋盯着屏幕上那代表麹文彬生命体征的、被伪装信号欺骗的平首线条，以及那空空如也的床铺，眼神冰冷到了极致，也锐利到了极致。好一个“磐石”！利用假人和信号发射器制造死亡假象，争取逃脱时间！他一定是从通风管道遁走了！

“追！封锁所有通风管道出口！启动热成像追踪！”郗勇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然而，就在这时，负责追踪通风管道内部情况的队员传来更坏的消息：“郦处！通风管道内发现强电磁干扰源！热成像失效！管道结构复杂，分支众多…目标丢失！”

麹文彬，如同人间蒸发。

指挥中心巨大的光屏上，分割的画面如同冰冷的讽刺：

一边是綦薇公寓的监控，她正浑然不觉地将那张带着深蓝“幽灵尘”的名片放在床头柜上。

一边是麹文彬空荡荡的卧室，假人胸口的信号器还在闪烁。

一边是厍强那木讷平静、推着清洁车消失在工具间通道的背影。

还有一边，是“寰宇资本”大楼的监控画面，乜曼丽那辆银色轿车正平稳地驶入地下车库，她本人正哼着歌走入电梯，笑容依旧明媚无暇。

深蓝的阴影如同最粘稠的墨汁，在“守夜人”刚刚点燃的灯火周围，无声地、更加汹涌地弥漫开来。“磐石”遁走，“幽灵尘”潜伏，而那张看似无害的、带着阳光温度的名片，正静静地躺在綦薇的枕边，像一颗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郦锋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决意。这场猎杀，才刚刚进入最黑暗的深水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