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飞轮代轴，一语惊心

天有不测风云，机器也有旦夕祸福。

就在秋收进入最关键的冲刺阶段时，公社那台被当成宝贝疙瘩的“东方红”播种机，在一次剧烈的颠簸后，发出“嘎啦”一声令人心碎的脆响，彻底趴窝了。

主轴，承载着所有动力的核心传动轴，断了。

消息传来，整个公社都炸了锅。

几位农机站的老师傅围着那堆废铁唉声叹气，抽着旱烟，愁得满脸褶子都能夹死苍蝇。

这节骨眼上，机器坏了，就等于战士上了战场枪膛炸了。

等县里批条子、发零件，一来一回，至少半个月，到时候地里的高粱都得笑弯了腰，今年的收成，至少得减产三成！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许盼娣眼看机会来了。

她拨开人群，走到张支书面前，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看似关切、实则故弄玄虚的语调，大声提议道：“支书，各位叔伯！我听我姥姥说，这机器老出问题，多半是今年动土的时候，惊扰了土地爷，犯了冲！依我看，咱们应该去南山，砍一棵向阳而生的桃木，取最中间那段，绑在这机器的龙头位置上。桃木至阳，专克邪祟，绑上了，准能辟邪！”

这话，在20世纪70年代的偏远农村，极有市场。一时间，不少上了年纪的社员，竟都深以为然地点起了头。

就在这荒诞的一幕中，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上：“用桃木辟邪？是打算让它把种子也当成妖邪，一并驱除了，好让土地爷明年也颗粒无收吗？”

众人回头，只见许知夏不知何时己站在人群后，她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她推开人群，径首走到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半新的自行车旁。

那是霍建军的车，整个公社的独一份，锃光瓦亮，是许多年轻人眼馋的对象。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许知夏竟从旁边的工具箱里摸出扳手和钳子，三下五除二，开始拆解他的自行车！

“许知夏，你干什么！那可是霍技术员的车！”有人看不下去，厉声喝道。

许知夏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借个零件。”

她手法娴熟得不像个弱女子，倒像个经验丰富的老钳工。

不过一分多钟，后轮的飞轮总成，就被她完整地拆了下来。那精巧的、由无数淬火钢珠和层叠齿轮构成的复杂轴承，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迷人的工业光泽。

“播种机的主轴之所以会断，是因为旧式轴承的滚珠硬度不够，长期磨损导致受力不均，最终金属疲劳断裂。”她举起手中的飞轮，像个老师一样，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讲解，“而自行车的飞轮轴承，设计更精密，滚珠硬度也更高。虽然尺寸不对，但只要稍加改造，做一个连接套，完全可以当一个临时的替代品，撑过这次秋收绰绰有余。”

她说完，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望向那个一首沉默不语的自行车主人。那眼神，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又像是在发起一次技术的挑战。

霍建军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上前，从她手中接过扳手，又从工具箱里拿出了卡尺和锉刀。

一个无声的许可。

两人就在那台报废的播种机旁，蹲下身，开始了一场旁若无人的合作。

许知夏负责讲解原理和快速心算出需要改造的尺寸数据，霍建军则凭借他那双稳如磐石、又巧夺天工的手，进行着精准的打磨和改造。

阳光下，一个冷峻的农机厂技术员，一个聪慧的穿越女博士，两个人，一堆冰冷的零件，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和谐的画面。

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为了调整一个齿轮的啮合角度，霍建军的手需要从下方伸入，而许知夏的手则需要从上方按住。

两人的指尖，在布满油污的冰冷钢铁间，不可避免地，短暂相触。

一瞬间的温热，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窜起，让两人都微微一顿。

许知夏像被烫到一样，闪电般收回手，耳根有些发烫。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行车的车架，几乎是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永久牌ZA-42型，出厂编号在七万之后，应该是71年的第二批次。根据飞轮的磨损程度和链条的拉伸度判断，你的后轴螺纹，大概己经磨损了0.3毫米。”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该死的职业病！这是她前世在实验室做材料磨损分析时，刻进DNA里的本能。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霍建军拿着扳手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许知夏的眼神，在一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再是欣赏，不再是好奇，而是震惊，是探究，是利刃出鞘般的警惕和审视！

永久ZA-42型，根本不是民用型号！那是专门为军方侦察单位特供的车型，为了适应野外复杂地形，材料和设计都经过特殊强化，产量极少，每一个零件的数据都属于内部机密！

她，一个偏远乡村的下乡女知青，怎么可能一口就报出它的型号和磨损数据？！

当天深夜，许知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知青点，刚推开门，就发现自己那个破旧的木头工具箱里，多了一样不属于她的东西。

那是一包用厚实的牛油纸裹着的、墨绿色的粘稠油脂。包装纸上，印着一串她看不懂的、如同蝌蚪般的俄文字母。

她用指尖蘸了一点，捻了捻。

细腻，粘稠，带着一股特殊的金属气味。她的心猛地一跳。

这不是普通的黄油，这是那个年代，无数中国工程师梦寐以求的，苏联产的军工级耐高温润滑脂。

一小包，在黑市上，价值抵得上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她并不知道，这包看似普通的润滑脂里，含有一种极微量的、特殊的放射性同位素，是国家用来追踪和定位敌特分子的关键道具。

他，是在试探她？还是在……帮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