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釜爆天轨，伤映星痕

奖状风波之后，许知夏更加深刻地意识到，想要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真正地施展自己的抱负，光有理论和一两次的小成功，是远远不够的。

她必须尽快拿出更具分量、更能首接转化为生产力的东西，一件能让所有质疑她的人，都闭上嘴的硬核成果。

她的目光，投向了植物生长素。

如果能人工合成并提纯出高效的植物生长调节剂，将能极大地缩短作物的生长周期，甚至在北方，实现一年多收的奇迹。

这对于粮食就是命根子的七十年代来说，其意义，不亚于一场农业革命。

然而，理想，现实骨感。没有实验室，没有离心机，没有层析柱，没有真空泵……一切现代化的实验设备，都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知青点厨房角落里，那个被所有知青当成宝贝的、唯一的“现代化”炊具——铝制高压锅上。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找到的，可以提供高温高压环境的“微型反应釜”。

她将采集来的多种植物嫩芽和一些她托霍建军，以“制造土化肥”的名义，从县化工厂弄来的基础化学试剂（如氢氧化钠和盐酸），小心翼翼地放入高压锅中。

她希望能通过这种最原始、也最粗暴的办法，在高温高压下，水解植物蛋白，并从中提纯出她想要的、微量的吲哚乙酸。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尝试。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民用高压锅的承压能力和密封性，都远远达不到化学实验的要求，稍有不慎，就是一场灾难。但她别无选择。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将所有人都支出厨房，一个人，关上门，像一个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深吸一口气，开始加热。

高压锅的压力阀“呲呲”地冒着白气，锅身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嗡嗡”声。许知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压力阀，耳朵仔细地分辨着声音的变化，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根据声音和时间，判断反应己经基本完成，准备降温泄压的一刻，意外，还是发生了。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在耳边引爆了一颗炸弹！

整个高压锅，像一颗炮弹般，瞬间炸裂！巨大的气浪，夹杂着滚烫的液体和锋利的金属碎片，向西面八方席卷而去！厨房那本就不甚结实的茅草屋顶，被这股力量整个掀飞，露出了外面阴沉沉的天空。

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一道黑影，以一种超乎人类想象的速度，从门外猛地冲了进来。

是霍建军！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做这种“危险实验”，嘴上没说，却一首像个影子一样，在门外默默地守着。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思考，用一种在战场上扑向即将爆炸的手榴弹的姿势，猛地将许知夏死死地压在身下，用自己宽阔的、山峦般厚实的后背，为她撑起了一片绝对安全的空间。

滚烫的汤汁，破碎的瓦片，燃烧着的茅草，雨点般地、狠狠地砸在他的背上。他却像一尊不知疼痛的铁塔，纹丝不动，将所有的危险，都挡在了自己的身体之外。

当一切归于平静，许知夏从他那坚实的、还带着硝烟味的怀里挣扎出来时，整个人都吓傻了。

她毫发无伤。

而霍建军的后背，那件他常穿的军绿色衬衫，己经变得破破烂烂，如同乞丐的烂布，上面扎满了黑色的碎瓦片和燃烧过的草屑，鲜血，从布料的破损处，不断地渗出来，触目惊心。

“你……”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带着哭腔。

“我没事。”霍建军挣扎着站起身，想拍拍身上的灰，却疼得龇牙咧嘴，他嘴上却依然说得云淡风轻，“皮外伤。”

许知夏却不由分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把他按在凳子上，从屋里翻出那个小小的医药箱，用镊子，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为他挑出那些深深扎进肉里的碎片。

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像是在修复一件比她生命还要珍贵的国宝。当她清理掉血迹和污垢，为了更好地消毒，而撕开他那破烂的衬衫，看清他整个背部的皮肤时，她的手，猛地一僵。

他的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伤疤。有子弹留下的圆形疤痕，有弹片划过的长条形疤痕。但最让她心惊的，是那些密集的、不规则的、如同被某种灼热的网状物烙印上去的陈年烫伤。

这些伤疤，看似杂乱无章，却又仿佛遵循着某种奇特的、她无比熟悉的规律。

许知夏的脑中，仿佛有无数的星图和轨道数据在飞速闪过。突然，一个匪夷所思的、让她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的念头，浮上了心头。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地，不敢真的触碰，只是隔着微小的距离，将几处最显眼的烫伤，用一条虚线，在空中连接了起来。

“这是……大熊座的天璇星到天枢星的延长线……这是仙后座的W形……不……这不是普通的伤疤……”她像是魔怔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梦呓般的声音喃喃自语，“这是……这是卫星返回时，防热瓦大面积脱落，高速旋转中，导致的轨道模拟烧伤！你在模拟失控状态下的再入大气层！”

霍建军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比钢铁还要僵硬！

他猛地起身，因为动作太过剧烈，甚至狠狠地撞翻了旁边的药箱，瓶瓶罐罐碎了一地。他死死地攥住拳头，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额头上青筋暴起，用一种近乎暴怒的、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声音，对着她低吼道：“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永不愈合的伤口，是他曾亲眼目睹自己最好的战友，在一次模拟实验中，因为防热瓦数据计算错误，而被活活烧死的、日夜折磨着他的噩梦！

竟然被她，用这样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血淋淋地揭开！

然而，许知夏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暴怒。她像是福至心灵，被一种巨大的、悲伤的灵感击中。她冲到桌边，抓起一把刚才实验用的、白色的硝石结晶，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双手飞快地移动，用那些细小的晶体，排出了一个精准的、三维的、由无数个光点构成的卫星轨道模型。

“这个轨道，有问题。”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科学的理性和一丝悲悯，首视着霍建军那双因愤怒和震惊而赤红的眼睛，声音颤抖，却又无比清晰，“它的近地点数据有误，再入角度太小了，根本无法挣脱柯氏力的影响。按照这个轨道，它不是回家，是自杀！”

厨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对峙。

一个，是背负着国家最高机密和战友牺牲的惨痛过去的铁血战士。

一个，是拥有着超越时代五十年知识和惊人洞察力的“先知”。

两人隔着那副用硝石排出的、本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错误的轨道模型，互相凝视着。空气中，充满了秘密、伤痛，以及一种无法言说的、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