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哪来的蛤蟆

数日后，云渺峰脚下。

擎天巨岳云渺峰首插云霄，山腰以上尽数隐没在翻涌不息的乳白云海之中，霞光流转变幻，瑰丽奇幻。

偶尔云开一隙，琼楼玉宇惊鸿一瞥，仙气缥缈，望之令人心生无限敬畏与向往。

山脚下，巨大的青石平台——接引坪——此刻己是人山人海，喧嚣声浪首冲云霄。

形形色色的修士汇聚于此，数十座由青灰色测灵石碑构成的简易法阵环列坪边，散发着古朴而厚重的灵光，这便是叩响仙门、检验资质的第一关。

此刻，谢棠运转着“锁元敛息”秘法，完美融入散修之中。

前方石碑旁，两名身着琉璃宗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负责记录，神色间带着一丝日复一日的疲惫与例行公事般的淡漠。

一位须发皆白、满面深刻皱纹如同刀刻斧凿的布衣老者，在周围或同情或麻木的目光中，颤颤巍巍地走到碑前。

他枯瘦如柴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节嶙峋，几次尝试才勉强将掌心贴上那冰凉刺骨的青灰石碑。

死寂无声。

石碑如同最冷酷的判官，毫无反应。

老者浑浊的眼中，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坚持了数十年的希冀之光，彻底熄灭了。

他佝偻着几乎对折的脊背，默默地、无声地退下，步履蹒跚，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背影萧索得像深秋最后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

谢棠的目光掠过那萧索的背影，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随即又恢复沉静。

旁边一位同样风尘仆仆的中年散修不忍地别过头，喉头滚动，低低叹道：“唉……又是个空耗一生，蹉跎到老的可怜人……”

紧接着，一个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脸蛋红扑扑像熟透苹果的小女孩，被父母小心翼翼地推到碑前。她紧张地攥着母亲粗糙的衣角，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惶恐和不安，小嘴紧紧抿着。

负责记录的年轻弟子见状，脸上那层例行公事的淡漠褪去，难得放柔了声音，带着一丝鼓励：“小妹妹，别怕，就像这样，把手轻轻放上去就好，不疼的。”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了看父母充满希冀的眼神，又看了看温和的弟子，终于鼓起勇气，伸出的小手，颤巍巍地贴上了冰冷的石碑。

嗡！

石碑微微一震，一道柔和、稳定、充满大地厚重感的土黄色光晕瞬间亮起，虽然光芒并不如何耀眼，却清晰无比，充满了勃勃生机！

“下品土灵根！练气一层！”负责唱名的弟子朗声宣布。

虽然资质不够参与内门弟子的收录试炼，不过分去风雨堂做几年外门弟子，若勤勉好学，来年宗门大比能混成内门弟子也未可知。

“囡囡！我的好囡囡！成了！成了啊！”小女孩的母亲瞬间泪如泉涌，激动得浑身颤抖，一把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仿佛抱着稀世珍宝。

父亲也激动得满脸通红，粗糙的大手用力搓着，语无伦次：“好！好！老天开眼！祖宗保佑！咱家……咱家终于有盼头了！” 周围的人群中，也响起了零星善意的议论：

“不容易啊，这么小的娃娃就有灵根，虽是下品，总算踏进了仙门。”

谢棠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似乎也被这份纯粹的喜悦所感染，但很快又归于平静，继续随着队伍挪动。

队伍前移。

“哟，这位小师妹，瞧着面生得紧呐？” 一个轻佻油滑、带着熏人酒气声音，突兀地在谢棠身侧响起，打断了她的观察。

谢棠冷淡地侧过脸。

只见一个身着暗绿色浮光锦袍、手持一柄描金折扇的年轻男子，带着三个眼神不善，一看就是狗腿子模样的跟班，旁若无人地插到了她前面，正好挡在她与石碑之间。

男子面容尚可，但眼神浮滑轻佻，眼袋浮肿，面色带着纵欲过度的苍白，目光像黏腻的湿苔，肆无忌惮地在谢棠清丽的脸庞和纤细的腰身上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淫邪。

“孤身一人？”赵乾唰地展开折扇，故作潇洒地扇了扇，那股混合着酒气和脂粉的怪味更加浓郁。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和露骨的暗示：“听哥哥一句劝，千瘴林那鬼地方，毒瘴弥漫，凶兽横行，可不是你这等娇滴滴的美人儿该去的！就你这点可怜的练气修为，孤身进去，不是给那些孽物送点心是什么？”

他折扇一收，用扇骨轻佻地试图去挑谢棠的下巴，眼中淫光闪烁，“不如跟着本少爷？法宝、丹药，管够！保你平平安安、舒舒服服地过关，如何？哥哥我啊，最是怜香惜玉了……”

说着，另一只手竟也蠢蠢欲动地朝谢棠腰间探来。

谢棠眼底冰寒骤凝，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脚下莲步轻移，如同水波荡漾般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令人作呕的扇骨和咸猪手，拉开了半步距离。

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子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周围人耳中：“这位……嗯，公子？”她故意在称呼上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您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这个人吧，打小就穷惯了，粗茶淡饭也活得好好的，最怕的就是欠人情，不如靠自己踏实些。”

真是无语，原就是怕惹人注目，才想着收敛些。

没想到太朴素了，反而让一些苍蝇蛤蟆以为自己有机可乘……

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抹看似纯良无害的浅笑，目光掠过赵乾和他那几个姿容丑陋的跟班，“至少不是那些风一吹就倒的草包，您说是不是？”

“靠自己？”赵乾像是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折扇摇得哗哗作响，引来周围一些散修毫不掩饰的厌恶皱眉。

他身后的一个三角眼跟班立刻上前一步，狐假虎威地呵斥道：“放肆！怎么跟赵少爷说话呢！”

赵乾嗤笑一声，声音拔高，带着浓浓的鄙夷：“天真！愚蠢！修真界是什么地方？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懂不懂？就凭你？一个要背景没背景、要实力没实力、连身像样衣服都穿不起的穷酸散修？也配在本少爷面前谈靠自己？”

他脸色陡然阴沉下来，眼神变得阴鸷，折扇“啪”地一收，带着威胁的口吻：“小美人儿，别给脸不要脸！本少爷看得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不识抬举的话……”

他阴恻恻地一笑，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谢棠纤细的脖颈，“可别怪哥哥我心狠手辣！在这云渺峰脚下，碾死一只没背景的蝼蚁，就跟踩死只臭虫一样简单！莫非……”

他向前一步，气势咄咄逼人，试图用灵压逼迫，“你真看不起我云州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