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幕霓虹，归途伊始

七月的霓虹市，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得湿漉漉的。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柏油路面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蒸腾起一片朦胧的水汽。街灯和霓虹招牌的光芒在水幕中晕染开来，将这座科技感十足的城市浸泡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氤氲里。

凌夜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公交站台的狭窄顶棚下，有些狼狈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刚从长途巴士下来，还没来得及感受这座阔别数年的城市的呼吸，就被这场瓢泼大雨浇了个透心凉。身上的薄外套早就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凉意。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固执地显示着“无信号”的图标，地图导航也彻底罢工。

“啧，真是‘好’兆头。”凌夜无奈地叹了口气，清秀的眉宇间带着一丝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初来乍到的茫然。他作为交换生重返这座城市，目的地是记忆深处那个曾短暂收留过他的温暖小窝——苏家。只是，记忆中的路标在暴雨和城市翻新的双重作用下，变得模糊不清。

雨水顺着站台顶棚的边缘连成水线，在他眼前织成一道流动的珠帘。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雨水和城市尘埃味道的空气，努力辨认着方向。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娇小的身影，顶着一把印着巨大卡通熊头的明黄色雨伞，像一只在雨中穿梭的、充满活力的小动物，急匆匆地跑向站台。

她穿着附近高中的夏季校服——清爽的白色短袖衬衫和深蓝色百褶裙，被雨水打湿了些许裙摆，紧紧贴在匀称的小腿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齐肩的栗色短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俏皮地贴在白皙的脸颊旁，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雨幕中搜寻着什么，像两颗浸在水中的黑曜石。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印着附近一家知名咖啡馆的Logo，隐约有面包和咖啡豆的香气逸散出来。

“啊！”女孩似乎没料到站台下有人，差点一头撞进凌夜怀里。她猛地刹住脚步，雨伞向后一仰，露出了整张脸。小巧的鼻尖，微微上翘的嘴角边，一颗小小的虎牙若隐若现，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西目相对。

女孩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写满了惊讶和一丝不确定的探寻。“凌…凌夜哥哥？”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穿透雨声清晰地传入凌夜耳中。

凌夜也是一愣，记忆的闸门瞬间被这个称呼撞开。眼前这张褪去了些许稚气、却依然带着标志性虎牙笑容的脸庞，与他脑海中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声音甜甜喊着“凌夜哥哥”的小女孩身影重合了。

“晓琳？”凌夜有些不敢确定地叫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苏晓琳？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苏晓琳脸上的惊讶瞬间被灿烂的笑容取代，虎牙完全露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连忙将雨伞往前探，努力把凌夜也罩进那片小小的、干燥的明黄色空间里。雨伞不大，她不得不靠得很近，凌夜甚至能闻到她发梢淡淡的、混合着颜料和雨水的气息。

“天哪，凌夜哥哥！妈妈说你今天会到，但没想到这么大雨你还赶路！快进来点，别淋着了！”晓琳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伸手想去帮凌夜拉行李箱。她的动作充满了重逢的喜悦和一种自然的亲近感，仿佛中间隔着的岁月从未存在过。

“我自己来就好，别把你的画具弄湿了。”凌夜眼尖地看到她另一只手里除了外卖纸袋，还拎着一个画板包，边缘露出几支画笔的末端。他记得晓琳从小就爱涂涂画画。

“没关系啦！是妈妈让我出来买咖啡豆的，顺便带点面包当明天的早餐。”晓琳晃了晃纸袋，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有几滴调皮地溅到了她的鼻尖上，她皱了皱小鼻子，模样可爱极了，“倒是你，怎么在这里傻站着？迷路了吗？”

凌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手机没信号，导航罢工了。而且……好几年没回来，感觉路都变了好多。”他环顾了一下西周被雨水模糊的街景，“只记得大概方向是往北走。”

“北？”晓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虎牙闪闪发亮，“凌夜哥哥，你方向感还是这么……嗯，独特！这里是南站出口啊！我们家在北区，完全反方向啦！”

凌夜顿时囧住，耳根微微发热。看来路痴属性并没有随着年纪增长而改善。

“还好遇到我啦！”晓琳的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像只偷到鱼的小猫，“走吧，我带你回家！不过……”她看了看凌夜湿透的衣服和沉重的行李箱，又看了看自己不算大的雨伞，有些犯难，“伞有点小……”

“没关系，你用就好，我淋点雨没事。”凌夜不想麻烦她。

“那怎么行！会感冒的！”晓琳立刻反对，大眼睛里满是坚持。她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你推箱子，我帮你打伞！这样我们都能遮到一点！”说完，不由分说地把伞柄塞到凌夜手里，“你个子高，你来撑伞，我能躲在你旁边！”

凌夜只好接过伞柄。晓琳立刻像只灵活的小松鼠，钻到了凌夜举着的伞下，紧紧挨着他，同时伸出空着的手，牢牢抓住了行李箱的拉杆一角，表示自己也要出力。两人挤在一把小小的卡通熊伞下，拖着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雨中。

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从之前的倾盆变成了连绵不断的丝线。霓虹灯光透过水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光影。晓琳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像只欢快的小鸟。

“凌夜哥哥，你变高了，也变帅了！不过还是瘦瘦的，要多吃点哦！”

“妈妈知道你回来，特意收拾了客房，就是以前你住过的那间！”

“姐姐今天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医学讲座了，要晚点回来，她让我跟你说抱歉呢！”

“对了对了，你知道吗？隔壁班新开了一家超棒的咖啡馆！老板人超好，他女儿蓝千寻就在我们隔壁班，不过她总戴着手套，有点神秘兮兮的……”

晓琳的话语像一串串跳跃的音符，驱散了雨天的阴霾和初到异地的陌生感。凌夜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少女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和温暖的体温，隔着微湿的衣物传递过来，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行李箱的轮子在积水的路面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和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成了一段奇妙的归途伴奏。

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晓琳指着前方一栋爬满了常青藤、带着温馨小花园的三层小楼：“看！就是那里！到家啦！”

就在这时，一个更加响亮、充满元气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冲劲，从他们身后传来：

“凌——夜——！你这个路痴！果然又迷路了！”

凌夜和晓琳同时回头。

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跑来，完全无视了头顶的雨水。她同样穿着高中校服，深蓝色的百褶裙随着她充满力量感的步伐飞扬。一头利落的栗色高马尾在雨中甩动，发梢己经湿透。小麦色的皮肤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健康活力，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此刻正带着“果然如此”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牢牢锁定在凌夜身上。她的动作矫健，即使在大雨中奔跑也显得异常稳当，背上还背着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运动背包。

她几步就冲到了伞下，带进一阵清新的雨气和蓬勃的生命力。雨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过高挺的鼻梁，滴落在微微起伏的胸口。她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了把脸，露出一个爽朗到近乎耀眼的笑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我就知道！在车站没接到你，猜你准是又找不着北了！”她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在凌夜肩膀上捶了一下，力道显示着她良好的体能，“还好我聪明，想到来苏家这边堵你！怎么样，晓琳妹妹，我猜得准吧？”她看向晓琳，语气熟稔。

晓琳甜甜一笑：“星瑶姐你好厉害！凌夜哥哥真的在南站迷路啦！”

来人正是凌夜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唐星瑶。她就像一团永不停歇的火焰，无论何时何地都散发着灼人的热情和活力。

唐星瑶的目光扫过凌夜湿透的衣服，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淋成这样！赶紧回去换衣服，小心着凉！”她说着，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一把将凌夜手里的行李箱整个拎了过去，动作轻松得仿佛那只是个空箱子。

同时，另一只手极其熟稔地揽住凌夜的胳膊，半推半拉地带着他往苏家小楼走，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真是的，几年不见，照顾自己的能力一点没长进！还得靠我……”

晓琳举着伞，赶紧跟上，努力把伞往他们三人的头顶罩。三个年轻人挤在一把小小的卡通熊伞下，推着（或者说被唐星瑶拖着）行李箱，穿过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小花园石板路，走向那扇透着温暖橘黄色灯光的家门。花园里被雨水打湿的月季花散发出更加馥郁的香气，混合着泥土的清新气息，萦绕在他们周围。

唐星瑶的突然出现和她那充满活力的“责难”，非但没有破坏气氛，反而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了更加鲜活的涟漪。她身上那种扑面而来的、带着阳光和汗水的熟悉气息，瞬间将凌夜拉回了那些一起在旧街巷奔跑打闹的童年时光。虽然被她吐槽“路痴”和“不会照顾自己”，凌夜心中却只有暖意。他知道，这是唐星瑶表达关心的独特方式。

晓琳则在一旁抿嘴笑着，看着星瑶风风火火地“接管”了凌夜，她悄悄地调整着伞的角度，尽量不让雨水淋到星瑶己经半湿的肩膀。少女的心思细腻而体贴。

终于，三人抵达了苏家的门前。门廊下温暖的灯光驱散了雨夜的寒意。晓琳收起雨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迫不及待地掏出钥匙开门。

“妈！凌夜哥哥接到啦！星瑶姐也来啦！”清脆的声音带着欢快，率先冲进了温暖的玄关。

唐星瑶把行李箱往玄关一放，叉着腰，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冲着凌夜扬了扬下巴，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愣着干嘛？快进来！苏姨肯定等急了！”

凌夜站在门廊下，看着玄关内温暖的光晕，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晓琳和苏文瑾说话的声音，还有身边唐星瑶带着湿气的笑容。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是家的味道，是雨水、花香、温暖的灯光和久违的、令人心安的气息交织的味道。

旅途的疲惫、大雨的狼狈、初到的迷茫，在这一刻似乎都被门内透出的暖光融化了。新的生活，就在这片霓虹闪烁的雨幕之后，在这扇熟悉的门前，悄然拉开了序幕。他知道，平静的日常之下，或许有更广阔的世界和未解的谜题在等待，但此刻，他只想踏入这片温暖的光里。

他抬步，跨过了那道门槛。身后，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无声流淌，闪烁着迷离而充满可能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