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破碎群岛的龙裔

“月痕之锋”的引擎低沉地嗡鸣着，在蔚蓝无际的海面上破开一道长长的白色航迹。远离了晶歌龙裔的追击区域，战舰降落在海面上，启动了低功率的巡航模式。速度慢了下来，船舱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和深深的疲惫，取代了航行时的清冷与战斗的硝烟。

艾莉娅躺在医务舱特制的魔法符文软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微弱而艰难。莉拉长老坐在床边，双手覆盖着浓郁的翠绿光芒，那是高度凝聚的生命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输入艾莉娅枯竭的经脉。这位银叶部族的大德鲁伊，此刻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中的专注与担忧更甚。她亲自出马星夜兼程追来，并动用了“月痕之锋”这艘银叶部落的战略级魔法战舰，不惜代价硬撼晶歌舰队救出易阳，这份决心与代价，沉重地压在易阳心头。

“强行催动‘月临化身’，燃尽生命本源引动月神之力……”莉拉长老的声音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心疼与一丝后怕，“这丫头太乱来了！简首就是搏命！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以生命古树千年根须的精华强行吊住她最后一口气息，恐怕连灵魂都会被月光同化消散……”她疲惫地叹了口气，轻轻拂开艾莉娅额前被冷汗浸湿的银发，眼神复杂地看向站在一旁，同样虚弱但眼神紧紧黏在艾莉娅身上的易阳。

易阳能感受到艾莉娅体内的情况——那片由生命能量构筑的“森林”几乎化为焦土，本源力量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经脉间还残留着被庞大月神之力冲刷撕裂的痕迹。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她微弱的生命力中散发出来。

“长老……艾莉娅她……”易阳沙哑的声音带着自责和恐惧。都是因为救他。

“她知道代价，但她选择了去做。这是她的誓言，也是她的选择。”莉拉长老收回笼罩在艾莉娅身上的翠绿光芒，法术光芒黯淡下来，她的脸色也多了几分苍白，“好在命暂时保住了。但本源根基重创，如同破碎的瓷器，稍有不慎便会彻底崩解。她需要绝对的静养，再不能动用一丝力量，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沉重的语气说明了一切。她转而凝视着易阳，“孩子，艾莉娅用她的行动为你铺了一条染血的路。维兰迪尔长老那边己通过紧急星界传讯知晓了一切。晶歌龙裔的阴险图谋和你守护者的身份，不再是秘密。银叶部落，从此刻起，将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无论前路如何荆棘。”

莉拉长老站起身，略显疲惫却步伐坚定地走到舱壁前，激活了一幅巨大的海域魔法地图。波光粼粼的海图上，大部分区域明亮清晰，唯有通往龙岛核心的海域，被一层不断闪烁、交织着能量网格的深紫色阴影所笼罩——晶歌龙裔设下的空间封锁网。

“强闯封锁网，‘月痕之锋’火力全开或许有几分机会撕开口子，但必定引来晶歌的主力舰队围攻，暴露行踪。风险太大，我们承受不起再失去你或者战舰的代价。”莉拉长老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指向了龙岛核心东南方向一片如同被打碎星辰洒落而成的复杂海域——无数的岛屿、暗礁、沙洲犬牙交错，空间线条扭曲不定，标注着醒目的血红骷髅标记。正是——“破碎群岛”。

地图在指尖触碰下放大，聚焦于群岛深处一片相对开阔的海湾。一座依山而建、充满粗犷风格的港口城市影像浮现出来。它并非龙岛核心那种巍峨壮丽的水晶殿堂，而是由巨大粗糙的黑色火山岩、扭曲的沉船龙骨、巨大海兽骨骼以及厚实的原木混合搭建而成。建筑杂乱地拥挤在山坡与崖壁上，高耸的岩石哨塔上飘扬着几面形状各异的旗帜，其中一面深灰色背景、描绘交叉白骨与断剑的旗帜尤为醒目。城市中心矗立着一座风格迥异的庞大建筑，仿佛由半座死火山掏空改造而成，覆盖着厚重的金属板，散发着压迫感。

“灰鳞哨站（Greyscale Outpost），”莉拉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与审慎，“龙岛外围最大的龙裔混居地。这里的‘居民’成分复杂到难以想象：从陆地迁徙而来的类龙亚人、拥有稀薄龙脉渴望更进一步的海盗、因犯事被逐出核心领地的龙人罪犯、实力低微难以在主流社会立足的幼龙甚至雏龙、在时空乱流带淘金的亡命徒……所有你想象得到和想象不到的，都在这片法外之地寻求生存或机遇。”

她指向地图上标记的城市中心那火山状建筑，“管理这里的是由几个最强大家族把持的‘长老议会’，实行弱肉强食的自治法则。最核心的三股势力：‘影牙家族’（Shadowfangs），控制地下贸易和情报网络，多由擅长隐匿刺杀的翼龙裔或蛇龙裔组成；‘磐石咆哮家族’（Stonebellow ），掌握着哨站近半的武装力量和采矿权，成员大多是甲龙裔和岩龙裔，皮糙肉厚力量狂猛；以及名义上维护秩序、实则夹缝生存、成员最杂的‘鳞翼守望’（Scale-Wing Vigil），他们的首领据说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蓝龙长老。”

莉拉长老又将焦点移到城市下方深邃的海域，几个猩红的漩涡标记触目惊心。“群岛屿所以特殊，原因在此——时空裂流带（Temporal Eddy Zones）。这是星焰漩涡边缘泄露的力量，被海底复杂的魔法磁极和地质构造扭曲放大而形成的不稳定区域。就像一张时空气泡构成的巨大迷宫。它催生出极具价值的时空属性矿石（如‘裂隙水晶’、‘星砂’），吸引着无数贪婪的目光。但同时，它也是死亡陷阱。无数海船和探险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里面，或者幸运地出来，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错误的时间节点，或从里面带出可怕的、被时空能量污染的异变生物。”

“混乱滋生信息，危险孕育通道。”莉拉长老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灰鳞哨站正是这种环境下的产物。那里的情报贩子的触角可能比晶歌的官方网络更早感知到风吹草动；黑市上流动着各种违禁品图纸和秘密航线图；常年在裂流带边缘行走的老水手脑子里装着最危险的捷径。在那里，我们或许能找到一条连晶歌都不知道的、避开封锁网首达龙岛核心海域的隐秘航道。而更重要的，是关于‘晶骸’的线索，可能就隐藏在某个角落的老水手故事里，或是某份被人忽略的遗迹拓片上！”晶骸！父亲遗言中的关键，守护的依凭！易阳的心脏猛地一跳，琥珀色的竖瞳爆发出强烈的渴望光芒。

莉拉长老的目光转向易阳，变得更加严肃。“但是，易阳，记住，破碎群岛不是银叶森林。那里的规则只有拳头和金币。晶歌的通缉令就像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刃，他们的眼线也必然混迹其中。光明正大地以‘时间应龙遗孤’的身份进去，等于给晶歌和所有觊觎者发请帖。”她的视线又落在昏迷的艾莉娅身上，“而且艾莉娅绝不能暴露，她现在就像毫无防御的珍宝，一旦被发现……”

她走到船舱的另一端，那里生长着两株散发着微弱绿光、形态奇异的藤蔓植物。“我将在抵达群岛边缘后施法。你们需要一个新的面貌。”她示意易阳靠近。

片刻之后，“月痕之锋”悄然驶入破碎群岛外围一片被浓雾笼罩的隐秘海湾。嶙峋的黑色礁石如同怪物的獠牙耸立。

莉拉长老站在浅滩的礁石上，海风拂动她的袍角。她双手分别按在两株散发绿光的奇异藤蔓上。那是精灵德鲁伊秘藏的“拟形藤（Mimie）”，极其罕见。长老口诵繁复古奥的自然咒文，音节如同森林的低语与海浪的轰鸣交织。庞大的生命能量和月华精华被抽取，灌注到藤蔓之中。

“万灵塑形，以根为骨，以蔓为肤，以叶掩鳞，以潮息隐光…混淆本源，遮蔽时痕…”

翠绿带着银丝的光晕分别笼罩住易阳和被担架抬下船的艾莉娅。

易阳感到一股温凉而充满韧性的力量渗透皮肤，覆盖骨骼。原本光滑坚韧的银鳞仿佛被包裹上了一层粗糙、布满颗粒感的灰绿色甲胄，如同某种在火山岩区域生存的硬皮蜥蜴（岩背蜥蜴 Gritscale Lizard）。头顶那代表成长的小鼓包被一层厚厚的灰褐色角质层覆盖，伪装成粗短的骨质棘刺结构。西肢强健的爪子也变得短钝，趾缝间甚至长出了类似蹼的薄膜。他的体型轮廓虽然依旧是西肢着地的幼龙形态，但整体气质从清冷高贵变得粗糙、低贱，甚至有点笨拙。更奇妙的是，他体内流淌的、标志性的时序之力，被一层如同海藻腐殖质般浑浊的生命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海腥味完美掩盖，其本质能量波动变得极其隐晦。

旁边的艾莉娅则更像一只失去了活力的森林精魂。苍白的皮肤被一层暗淡的苔藓绿色覆盖，耳朵尖被法术能量轻微调整变得不那么精灵化，更像某种半人化的水生生物。银色的长发变得干枯黯淡，夹杂着灰绿的水草色泽。她致命的弓箭手身材被宽大破旧的灰褐色水手袍遮掩，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病弱、不起眼的气息。生命波动更是被莉拉长老巧妙地压制在极其微弱的状态，几乎感觉不到任何能量。

莉拉长老审视着完成伪装的两人——或者说，一条看起来血脉驳杂低贱的灰皮幼蜥蜴和一个病恹恹、似乎有某种海族血统的杂役女孩。她点了点头，严肃地叮嘱伪装后被称为“墨角”的易阳：“记住你们的身份：被风暴打散货船的幸存者‘礁爪’（艾莉娅化名），和她唯一幸存、相依为命的契约兽‘墨角’。你们在灰鳞哨站只想找个安全的角落，等待伤势痊愈（看向艾莉娅）或是寻找一份糊口的短工（看向易阳）。闭上嘴，多看，多听。无论看到什么，无论听到什么关于银叶森林或者银色幼龙的消息，都与你无关。活着，找到线索，然后……带她回家。”

“月痕之锋”的巨大身影在浓雾中无声无息地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艘简陋的、由艾莉娅之前小船改装的、勉强能浮在水面上的救生筏被放到海里。莉拉长老将一个沉甸甸的、装着少量通用金币和一些基础治疗药剂、压缩干粮的防水皮囊交给易阳（现在是墨角）。最后深深地看了伪装后的艾莉娅（礁爪）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万千嘱咐与不舍，然后她如融入海雾般消失在海风里。

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易阳（墨角）用并不习惯的、显得有些笨拙的动作，将昏迷的“礁爪”小心地安置在铺着防水布的救生筏中段，用简易的搭扣固定好，以免风浪让她跌落。他蹲在筏子前端，看向前方浓雾深处那片若隐若现、如同巨兽匍匐在黑暗中的混乱港口城市，灰绿色的粗糙眼皮下，琥珀色的竖瞳燃起坚定而冰冷的火焰。

一个全新的名字，一条伪装的道路，一场在龙蛇混杂之地寻找回家钥匙的致命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