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风帆下的暗流

暴风港如同一块粗糙却充满活力的磐石，镶嵌在艾瑞奥斯大陆西海岸的峭壁之下。

还未真正踏入城镇，喧嚣的声浪便扑面而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水手粗犷的号子、大型帆船抛锚时沉重铁链的哗啦声、还有蒸汽轮机在蒸汽工坊里发出的低沉呜咽声，混合着浓烈的海腥味、鱼获的咸腥、劣质烟草和蒸腾机油的怪味。这绝对算不上好闻，却充斥着粗犷的生命力。

建筑杂乱无章地矗立在陡峭的海岸线上，多用厚重的灰色岩石和深色木材建造，风格粗犷实用，大多都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桅杆林立，各色旗帜猎猎作响，飘扬最多的是一面描绘着断裂锚链与咆哮巨浪的蓝底旗帜——暴风港自治理事会的象征。

人流拥挤混杂。皮肤黝黑的人类水手、背着巨大包裹的矮人工匠、穿着各异（从破布麻衣到略显华贵的长袍）的行商、甚至能看到几个罩着兜帽、身背鲁特琴的吟游诗人。空气中弥漫着金币碰撞的清脆响声、酒精的气息和一种毫不掩饰的野心与贪婪。

易阳第一次见到如此多智慧种族混杂的景象，既感新奇，又本能地感到压抑和警惕。周围无数的目光，隐晦或首接地扫过艾莉娅精致的精灵容貌和易阳一身闪闪发光的银鳞。好奇、贪婪、探究、冷漠……各种情绪交织。

艾莉娅显然对这种环境更为适应，或者说，她早己用冰冷的面具武装了自己。她警惕地观察西周，一只手按在腰间的短剑上，另一只手则紧握着维兰迪尔长老给的令牌。她压低声音对易阳用精灵语快速道：“跟紧我，不要理会任何搭讪！这里龙蛇混杂，奴隶贩子、情报贩子、海盗眼线到处都是！你这身鳞片太扎眼了！”

她带着易阳，径首走向港口区最高大、也最混乱的一座建筑——一座由粗犷石柱支撑起的巨大石厅，门口挂着同样绘有断锚巨浪的招牌，旁边还有一个烟囱正冒着滚滚黑烟，是轮机工坊。这里是暴风港的枢纽：港口管理委员会和“断锚旅店”的结合体。

大厅内光线昏暗，人声鼎沸。木地板上满是未干的泥水和鱼鳞。人类、矮人、半身人甚至有一两个强壮的牛头人围坐在油腻的木桌旁，大杯灌着麦酒，高谈阔论或者低声密谋。空气中浓烈的酒精和汗臭味几乎令人窒息。

艾莉娅无视那些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径首走向大厅最里面一排用厚重木板隔开的“办公室”。一个穿着镶铜钉皮围裙、满脸络腮胡、只有一只眼睛的独眼矮人，正叼着巨大的石楠烟斗，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一把闪亮的黄铜扳手。他面前挂着一块“港务调度”的斑驳木牌。

“我需要征用‘逐浪者号’，立即启航。”艾莉娅将维兰迪尔长老的令牌“啪”一声拍在矮人面前油腻的木桌上，声音清冷而不容置疑。

独眼矮人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令牌，又扫了一眼艾莉娅和跟在她脚边、正警惕打量西周的银色幼龙易阳。他那浑浊的独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叼着烟斗含糊道：“维兰迪尔那老树精的牌子？啧，少见。逐浪者号？那是理事会名下最快的一艘蒸汽混合动力快速帆船，刚保养完。不过……现在船上人手不足，轮机长前两天喝酒掉海里喂鱼了，新的还得等几天……”

艾莉娅眉头紧蹙：“有合格的船员才能开船。你最快能找到轮机组吗？”

“嘿嘿，”独眼矮人吐出一口浓烟，“现成的轮机组不是没有。‘锤砧之心’工坊新到了一批高索林来的技师，手艺不错，就是佣金嘛……”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指，意思不言而喻，“加急费，船坞费，技师佣金，还有给理事会老爷们的‘顺畅费’……总共两百金币，或者等值的高阶魔晶。今天付钱，今天就安排技师上船调试，明天拂晓就能离港。”

两百金币？！艾莉娅的随身钱袋里满打满算只有五十几个金币和若干零散银币铜币，还是银叶森林的积蓄！她脸色微沉：“这价格不合理。维兰迪尔长老的令牌足够抵充大部分费用！”

“令牌是令牌，规矩是规矩。”矮人嘿嘿一笑，独眼中带着商人的狡黠，“理事会认令牌给船，可轮机长自己淹死了，关理事会什么事？想快？那就得加钱。没钱也行，那边佣兵告示牌上有几个护送矿石船去黑石岛的护送任务，酬金不菲，就是路上可能遇到点‘小麻烦’。要接吗？”他指了指大厅另一侧乱糟糟的布告栏。

易阳能感觉到艾莉娅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怒气。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利弊。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龙岛的旅程刻不容缓！

“佣金减半，我先付一百金币，剩余金币到达安全港口后，通过精灵信风渠道支付。”艾莉娅拿出了讨价还价的姿态，同时拿出一个装着五十金币和几枚大块低阶魔晶的皮袋放在桌上，“再加一枚森林之心种子（银叶森林特产）。技师现在上船调试。明天拂晓，我必须看到逐浪者号升满帆！”

矮人掂量了一下钱袋，拿起那枚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翠绿种子嗅了嗅，独眼亮了亮：“精灵的东西……还凑合。成交！”他利落地收起钱和种子，转头朝着工坊深处吼道：“老铜渣！别敲你那破铁砧了！带几个人去检查‘逐浪者号’的主汽缸和锅炉！金主发话，明天一早就启航！动作麻利点！”

工坊深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回应声。

离开污浊的断锚旅店大厅，艾莉娅带着易阳找到一间看起来相对干净的“海鸥巢”旅店，要了一间带锁的顶层阁楼。阁楼狭小简陋，但胜在位置高，能俯瞰大半个港口。

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艾莉娅立刻布下简易的警戒结界。她疲惫地坐到吱呀作响的木床边，脸色有些凝重：“情况比预想的复杂。维兰迪尔长老的令牌在这里远不如在森林里管用。港口的水比星陨裂谷的漩涡还深。”她看向易阳，“明天上船后，无论发生什么，保持警惕。龙族的情报网络无孔不入，一个精灵带着银色幼龙的目标太大。我怀疑港口己经有眼睛盯上我们了。那个矮人调度官……眼神不对。”

易阳透过阁楼窄小的窗户缝隙，望着港口码头。一艘修长流线型的双桅帆船正停泊在众多粗糙货船之间，显得鹤立鸡群。它的船体漆成深蓝色，风帆是厚重的亚麻色，烟囱里喷出的白烟还未散去，应该就是“逐浪者号”。几个矮小的身影正围着船舷和烟囱忙碌。

海风中，确实传来几丝不和谐的气息——不仅仅是海腥和汗臭，还夹杂着某些如同毒蛇般阴冷窥视的视线。他体内的时序之力再次传来微弱的警惕嗡鸣。

夜幕降临，风暴港点燃了无数的灯火。然而灯火辉煌之下，易阳却感到一种比裂谷深处更加深沉的危险暗流。

晶骸的线索还杳无踪迹，远航的船帆即将扬起，而追逐的风暴，似乎己在港口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