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凉拌

夜色温柔地包裹着行驶的车辆，车内流淌着舒缓的音乐。莫寒专注地开车，简素素坐在副驾。许致远靠在宽敞的后座，手里无意识地捏着手机，屏幕上是言木娱乐某个新项目的汇报邮件草稿，他的目光却落在窗外明明灭灭的流光上。那份在莫家饭桌上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下，是藏不住的黯淡和一种被无形屏障隔开的失落感。

简素素透过后视镜，看着许致远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郁色，又想起林桐最近在微信上聊天时那种刻意维持的、带着距离感的客气。她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忍不住关心。她转过身，语气带着朋友间的试探和关切：“致远，你这是怎么了，因为林桐？”

许致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简素素，嘴角勉强扯出的弧度带着浓重的苦涩，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困惑和挫败：“不然呢？嫂子，还能因为谁？”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那份被刻意压抑的沮丧几乎要溢出来，“我就是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驾驶座上的莫寒，目光依旧平视前方，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句。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他特有的穿透力，精准地刺中了许致远此刻最核心的痛处：

“落差太大，受不了了？从那个能被她当面喊‘扒皮’还能嬉皮笑脸的老板，降级成了只能被恭敬称呼‘许总’的符号，很不习惯吧？” 他的话语犀利，却并非嘲讽，更像是在帮弟弟看清症结。

许致远像是被戳中了肺管子，猛地坐首了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声音里充满了无处宣泄的委屈和不解：

“哥！我承认那次表白是昏了头！太张扬太蠢！我知道吓到她了！我认错！我改了！我在公司，公事公办，规矩得不能再规矩！可她……” 他的语气急切起来，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她现在这样，比指着鼻子骂我还难受！‘许总’长‘许总’短，汇报完就走，眼神飘忽，多一秒都不待！好像我身上带着什么病毒！”

他颓然地靠回椅背，声音低下去，充满了巨大的失落和怀念：“以前她叫我‘许扒皮’，跟我拍桌子争预算，甚至敢偷偷给我咖啡里加盐……虽然气人，但我知道那是真实的她，她也没把我当外人。可现在？客气得像个陌生人！我宁愿她跳脚骂我，也好过这种……这种刻意的疏远。我感觉她不是在恨我，她是在躲我，躲得彻彻底底，好像我这个人连同那份感情都成了她的负担……” 那份因被彻底“符号化”而产生的无措和孤独感，清晰可见。

简素素看着他痛苦又迷茫的样子，心中的责备早己被无奈取代。她放软了语气，带着理解和开导的意味：“致远，你有没有想过，林桐她可能不是恨你，也不是怕你这个人。她只是懵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局面。”

许致远猛地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渴求的光亮和更多的困惑。

“你想啊，”简素素继续道，“她以前跟你相处多自在？把你当哥们儿，当能吵架的老板，界限清楚。她设想的感情，应该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你突然搞那么一出盛大的表白，万众瞩目，瞬间把她架到火上烤，让她立刻给你一个答案…她会觉得难堪、害怕，甚至有种被逼迫的感觉！她对感情本来就有点迟钝，可能根本没想过你们之间会有爱情这回事，更没想过怎么去回应。她躲回老家，是她最本能的反应——因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面对这份砸过来的、让她措手不及的感情。”

她顿了顿，想起林桐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你知道吗？大学时有个学长也是当众表白，一群人起哄‘答应他’，好像她不答应就是罪过。那种被围观、被道德绑架的感觉让她特别窒息和恐惧。所以她特别抗拒这种形式。” 简素素补充了这个背景，试图让许致远更理解林桐当时的恐惧。

许致远眼神震动了一下，似乎第一次真正理解了林桐当时的强烈抗拒。

简素素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说：“至于她回来工作，一方面，她确实是个负责的经纪人，放不下手头的艺人。另一方面也许，也有一点点担心你被姜羽折腾得太狠？”

“那我该怎么办？” 许致远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声音充满了迷茫和一丝不甘，“就这么看着她把我当空气？看着她继续躲下去？”

“怎么办？” 莫寒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冷静，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清醒，“冷处理。 她现在躲，是因为没想通，也因为你的方式确实让她感到压力。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彻底地当好一个纯粹、专业的老板。收起你所有‘想靠近’的心思，把你那份喜欢给我好好地、彻底地憋回去！”

他透过后视镜瞥了弟弟一眼，语气不容置疑：“用你该有的职业态度，让她重新习惯你的存在。让她看到，‘许扒皮’虽然脑子抽风干了件蠢事，但作为老板，他依然专业、可靠、值得信赖。给她空间，给她时间，让她自己从那片混乱里爬出来。等她觉得安全了，不自在了，别扭够了……或许，只是或许，她才有可能静下心来，重新审视你这个人，和你那份感情。在她准备好之前，任何‘靠近’都是把她推得更远。”

莫寒的“冷处理”策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许致远的急切和委屈，但也为他划出了一条看似被动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方向。他靠在椅背上，沉默地消化着兄长的严厉分析和简素素透露的那一丝微弱的、关于“担心”的可能性。

“所以……我只能等？等她……别扭完？” 许致远的声音低沉，充满了不确定，但那份不甘的委屈似乎被一种沉重的接受感取代了。

“不然呢？” 莫寒反问，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你现在追一步，她能退十步。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到最好，把公司管好，让她挑不出一点公私不分的毛病，让她在你身边能感到工作上的安心而不是情感上的压力。剩下的，交给时间，也交给她自己。她要是对你完全无意，你再怎么等也是徒劳。她要是……” 莫寒这次把话补充完整了，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理性的预判，“她要是心里真有那么一点位置，等她别扭够了，想明白了，自然会有结果，急什么？”

车厢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车外的风声和引擎的低鸣。许致远望着窗外飞逝的流光，眼神复杂地变幻着。那份巨大的失落感并未消失，但其中掺杂了莫寒点明的“等待”策略的沉重分量，以及简素素暗示的“并非全无波澜”的微弱火星。这失落不再是无边的绝望，而是沉淀成了一种必须忍耐的煎熬，以及……一种在煎熬中悄然滋生的、沉静的耐心和极其微弱的期盼。

车子最终停在许致远公寓楼下。他推开车门，夜风带着凉意灌入。他深吸一口气，回头对前排的两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谢谢哥，谢谢嫂子。我……明白了。” 他关上车门，身影融入公寓楼的光影中。这一次，他的步伐不再漂浮，而是带着一种认清了前路艰难却必须走下去的沉稳——做一个无可挑剔的老板，耐心等待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破绽”。

莫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厅。

“一个慌不择路地躲，一个束手无策地等……真是两个让人操心的。” 简素素轻声感叹，语气里交织着对好友林桐那份无措的疼惜，和对许致远这份笨拙却执着的等待的无奈。

莫寒没说话，只是升起了车窗，重新发动了车子。他伸手过来，紧紧握住了简素素的手。那掌心传来的温热和不容置疑的力量，无声地驱散了车厢内因那对别扭男女而带来的凉意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