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镜中世界

黑暗。绝对的黑暗。

杜明远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条狭窄的隧道，全身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着向前移动。周教授的手早己不知去向，只有胸前的玉坠散发着微弱的热度，提醒他现实世界仍然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个光点，逐渐扩大。杜明远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跌入一片灰蒙蒙的空间。

他摔在坚硬的地面上，疼痛真实得令人安心。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这是一条蜿蜒的小路，两旁是干枯扭曲的树木，枝桠像绝望的手臂伸向铅灰色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破败的老宅轮廓。

杜明远爬起来，检查自己的状况。铜匕首还在手中，玉坠挂在胸前，但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破旧的粗布衣，像是民国时期的样式。更诡异的是，他手臂上的黑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暗红色印记——与古镜背面一模一样的符文。

"通冥印..."杜明远喃喃自语，触碰那个印记。一阵刺痛传来，眼前突然闪过无数陌生画面：一个穿道袍的老人正在制作铜镜...一个少女被强行按在镜前...凄厉的尖叫声...

他猛地摇头，幻象消失了。这就是周教授说的"看见灵魂记忆"的能力？

小路在前方分岔，一条通向老宅，另一条消失在浓雾中。杜明远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老宅方向。随着距离缩短，老宅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座中西合璧的民国建筑，门楣上挂着残破的匾额，隐约可见"马府"二字。

"马家老宅..."杜明远心跳加速，"林小婉被献祭的地方。"

就在他即将走到门前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明远？是你吗？"

杜明远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个声音...是母亲！

他猛地转身，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白衣的女人，面容模糊不清，但身形与记忆中母亲一模一样。

"妈...？"杜明远的声音发抖。

"明远，过来。"女人向他招手，"这里很危险，跟我走。"

杜明远下意识地迈出一步，胸前的玉坠突然变得滚烫。他痛呼一声，停住脚步。周教授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不要相信任何看起来熟悉的人或物..."

"你不是我母亲。"杜明远握紧铜匕首，"她己经去世五年了。"

女人的身影突然扭曲起来，声音变得尖利："聪明的孩子...但你以为这样就能逃掉吗？"她的脸像蜡一样融化，露出林小婉狰狞的面容，"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新郎官..."

杜明远后退几步，撞在老宅的大门上。门"吱呀"一声开了，林小婉的身影也随之消散，只留下一串阴森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老宅内部比外观更加破败。腐朽的家具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墙纸剥落，露出下面发霉的木板。奇怪的是，某些角落看起来又很新，像是时间在这里错乱地流动。

杜明远小心翼翼地前进，突然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他屏住呼吸，躲在一根柱子后面。

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面容阴鸷，手里拿着一面铜镜——正是那面古镜！男人身后跟着几个穿短打的壮汉，拖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少女。

"时辰到了。"男人声音冰冷，"把她带到祠堂去。"

杜明远瞪大眼睛——这是马三和林小婉！他正在目睹当年的献祭场景！

他想冲上去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空气一样被那些人穿过。他们是幻影，是林小婉记忆中的片段。

场景突然变换。杜明远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昏暗的祠堂里。马三和几个男人围着一面大铜镜，林小婉被按在镜前，满脸泪水。

"小婉啊，别怪爹心狠。"马三抚摸着铜镜，"道长说了，只有纯阴命的童女封进镜中，才能镇住家宅，保佑我马家香火延续。"

杜明远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他眼睁睁地看着马三开始念诵咒语，镜面泛起诡异的波纹。林小婉的尖叫声越来越高，她的脸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住，皮肤开始扭曲变形...

"不！"杜明远终于喊出声，场景再次变换。

这次他站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具尸体——马家满门！每具尸体的脸上都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眼睛大睁着，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房间角落，那面铜镜静静地立着，镜面模糊地映出一个穿红衣服的人影。人影慢慢转身，正是林小婉！她的脸比之前更加狰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他们都该死..."一个声音在杜明远耳边低语，"你也一样..."

杜明远转身就跑，冲出房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老宅的大厅。但这次大厅完好如新，墙上挂着民国时期的日历——1935年6月7日。

"时间错乱..."杜明远意识到，"这里是林小婉记忆的碎片拼凑的世界。"

他必须找到核心。周教授说过，核心可能是一棵树、一口井，或者一面小镜子...

杜明远开始在老宅中搜寻。每经过一个房间，场景就会变换一次。有时是马家日常生活的片段，有时是林小婉被献祭的场景重现，还有三十年前林家灭门案的恐怖画面。

在一个偏僻的小房间里，杜明远发现了一个梳妆台，上面放着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镜子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当他靠近时，胸前的玉坠突然变得滚烫。

"这就是核心？"杜明远小心翼翼地拿起小镜子。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周教授的脸！老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正焦急地看着什么，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但没有声音。

"周教授！"杜明远喊道，"你能听见我吗？"

周教授似乎有所感应，猛地抬头，但眼神却穿过了杜明远，看向他身后。杜明远转身，发现房间的门不知何时关上了，一个红衣人影站在门前。

"找到你了..."林小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的新郎..."

杜明远握紧铜匕首，突然注意到林小婉的形态有些不稳定，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似乎不能完全控制这个空间。

"你不是林小婉。"杜明远突然说，"至少不完全是。你是她被封入镜中的那一半灵魂，被困在这里近百年。"

林小婉——或者说她的幻影——停住了，脸上闪过一丝困惑。"我...是林小婉..."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马家...害死了我..."

"马家己经付出了代价。"杜明远慢慢后退，手里紧握着小铜镜，"林家也是。为什么还要害无辜的人？"

"无辜？"林小婉突然激动起来，身影闪烁不定，"玄阴子的后人...没有无辜的！"她猛地扑来，"把镜子还给我！"

杜明远侧身闪避，铜匕首划过林小婉的手臂。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手臂上出现一道焦黑的痕迹。

"你伤不了我！"杜明远壮着胆子喊道，"这只是你的记忆世界！"

"是吗？"林小婉突然笑了，声音变得诡异，"那这个呢？"

她伸手一挥，房间的墙壁突然融化，露出外面的景象——杜明远看到了自己的公寓，周教授正站在古镜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镜面上涂抹...

"周教授？"杜明远困惑地看着这一幕。

更奇怪的是，现实世界的时间似乎流动得极其缓慢，周教授的动作像是慢镜头。

"你以为...他真的想救你？"林小婉的声音变得飘忽，"他隐瞒了...很多事..."

杜明远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别想迷惑我。"他举起小铜镜，"这就是核心，对吧？只要毁了它，就能破坏你的世界。"

林小婉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不！"她尖叫，"你不能！"

杜明远毫不犹豫地将铜匕首刺向小镜子。就在匕首要碰到镜面的瞬间，一只手突然从镜中伸出，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是周教授的手！

"杜明远，住手！"周教授的声音从镜中传来，"那不是核心！是连接现实的唯一通道！"

杜明远僵住了，完全糊涂了。"什么？但你说..."

"我骗了你！"周教授的声音充满歉意，"我不得不这么做...否则林小婉不会让你接近真正的核心..."

林小婉的幻影突然发出胜利的大笑："看吧！我说过...他在骗你..."

杜明远感到一阵眩晕，世界开始旋转。小铜镜从他手中滑落，被林小婉的幻影接住。她得意地笑着，身影渐渐淡去。

"游戏才刚开始...新郎官..."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找到我...如果你能..."

杜明远跪倒在地，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虚弱。他手臂上的通冥印开始发烫，眼前闪过更多碎片化的画面：一个穿道袍的老人...一面巨大的铜镜...无数被囚禁的灵魂...

"杜明远！听我说！"周教授的声音从小铜镜中传来，现在镜面己经恢复了平静，只映出杜明远困惑的脸。"林小婉的核心不是物体...是一个人！一个被困在这里的真正活人！"

"什么？"杜明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是普通的怨灵..."周教授的声音越来越弱，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话，"她是...被玄阴子...选中的..."

声音完全消失了。杜明远捡起小铜镜，发现它现在只反射出正常的影像。他把它塞进口袋，决定继续探索。

走出房间，老宅的布局完全变了。走廊延伸向不可知的方向，墙壁上挂着的画像眼睛会跟着人转动。杜明远感到通冥印一阵刺痛，本能地选择了左边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