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镜渊回响

“黎明号”的舷窗完全被银芒笼罩时，吴罡终于看清了永夜之海的真相。所谓“海水”，不过是悬浮在真空中的亿亿片镜面碎片——每一片都映着不同时间线的宇宙：有燃烧的星际战争，有冻结的文明遗迹，有新生恒星的璀璨，也有熵增蔓延的死寂。这些碎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裂、重组，形成漩涡状的“镜渊”，将“黎明号”吸入其中。

“检测到空间曲率扭曲至临界值！”苏曼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的震颤，“所有传感器失效！我们正在被镜面碎片同化——”

警报声被一声清越的钟鸣截断。吴罡感觉掌心的双生断片突然变得滚烫，赤金与冰蓝的光焰穿透舰体，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旋转的光茧。镜面碎片触碰到光茧的瞬间便化作齑粉，如同被阳光融化的雪片。

“这是……火种的‘净化’之力？”他想起初代熔炉曾说过，真正的火种能分辨秩序与混乱，守护值得守护的存在。

“不，是共鸣。”冰骸的意识残片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熟悉的清冽，“镜渊是时间褶皱的‘记忆库’，每片镜面都封存着某个火种的‘道标’。它们在等你——等你确认，自己属于这条传承之路。”

吴罡的呼吸微滞。他能清晰感知到，镜渊深处传来无数道呼唤：有苍老的叹息，有年轻的呐喊，有母亲的轻哄，有战友的悲鸣。那些声音交织成网，试图将他拽入某个具体的记忆片段——比如三百年前的自己站在冰晶星核前，抱着冰骸逐渐僵硬的躯体；比如初代熔炉将断片交给他时，眼中未落的泪；比如耗子在废弃矿洞里，用最后一口气为他点亮星火灯。

“别被迷惑。”冰骸的声音更清晰了，“这些都是‘镜像’，是熵增制造的幻觉。真正的道标，在你心里。”

话音未落，镜渊突然剧烈震荡。无数黑色触须从镜面缝隙中钻出，每根触须上都缠着半透明的“记忆残片”——那是被熵增吞噬的火种意识！吴罡看见，其中一根触须上缠着初代熔炉的记忆：他跪在燃烧的熔炉前，将最后一块源晶掰成两半，交给两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另一根触须上缠着上一任火种的记忆：他被黑潮淹没时，将意识碎片塞进冰骸的晶体，嘶吼着“替我看下去”。

“他们在干扰你！”苏曼的声音穿透幻觉，“检测到熵增残片的能量正在飙升！必须切断这些触须！”

吴罡没有回答。他松开操作杆，任由“黎明号”随着镜渊的漩涡旋转。他的掌心贴在观测台的玻璃上，赤金与冰蓝的光焰顺着指尖蔓延，在镜面上画出一道螺旋状的纹路——那是双生断片的共鸣频率。

“你们看。”他轻声说。

镜面上的黑色触须突然僵化。它们表面的熵增纹路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银色脉络——那是被污染前的记忆残片！初代熔炉的记忆里，多了一行他从未注意过的刻痕：“若见镜渊起波澜，以双生之火照本源”；上一任火种的记忆里，冰骸的晶体上多了道裂痕，裂痕中渗出的不是黑雾，而是冰蓝的光。

“原来……”吴罡的眼睛泛起水光，“这些触须不是在攻击，是在‘求救’。被熵增吞噬的火种意识，仍在试图传递信息。”

他猛地握紧双生断片。赤金与冰蓝的光焰骤然暴涨，化作两把光剑，精准地刺入镜渊最深处的漩涡中心。黑色触须发出垂死的尖啸，银色脉络却愈发清晰，最终在虚空中勾勒出一幅星图——那是永夜之海下方的“镜渊基地”入口！

“找到了！”苏曼的投影欢呼起来，“坐标锁定！正在生成跃迁通道！”

“等等。”吴罡按住她的手，“入口需要‘火种共鸣者的血’。冰骸，你的意识还在吗？”

“在。”冰骸的声音带着释然的轻颤，“三百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一道冰蓝的光从吴罡胸口升起，在他掌心凝成菱形晶体。他将晶体按在观测台的星图上，晶体表面的符文瞬间与镜渊星图重合。镜面碎片突然开始燃烧，不是被摧毁，而是化作漫天星雨，为“黎明号”清理出一条通往基地的航道。

“黎明号”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扎进镜渊深处。舷窗外的景象再次翻转——这次，他们来到了一个被水晶穹顶笼罩的空间：穹顶外是流动的星轨，穹顶内是漂浮的金属平台，平台上矗立着无数透明的舱体，每个舱体里都躺着一个穿着星甲的身影，胸口嵌着与他相同的火种核心。

“这是……”苏曼的声音带着震惊，“历代守望者的‘休眠舱’！”

吴罡的呼吸骤然急促。他能看清每个舱体上的铭牌：初代熔炉、第一任火种、第二任火种……首到三百年前失踪的那一任。而在最中央的平台上，有一个空着的舱体，舱体上方悬浮着一行字：“第N任火种，待归”。

“欢迎回家。”冰骸的意识残片融入他的身体，“这里存放着历代火种的记忆、力量，还有……”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郑重，“对抗熵增的终极武器——‘源初之火’。”

吴罡走向中央平台。他的指尖刚触碰到空舱的表面，所有休眠舱突然同时亮起红光。舱门依次开启，历代火种的意识残片从舱中涌出，汇聚成一道光河，将他包裹其中。

“孩子，你来了。”初代熔炉的声音从光河深处传来，带着岁月的温度，“我们等了你太久。”

“为什么是我？”吴罡的声音有些哽咽。

“因为你是‘桥梁’。”上一任火种的意识残片浮现在他面前，“秩序与毁灭的平衡在你体内，守望者的传承在你血脉里，而最重要的——”他的笑容与吴罡记忆中某个模糊的面容重叠，“你从未忘记‘燃烧’的意义。”

光河突然剧烈翻涌。熵增的余波穿透镜渊屏障，化作黑潮般的大手，朝着光河抓来！吴罡本能地举起双生断片，赤金与冰蓝的光焰瞬间爆发，与光河交融成更强大的力量。黑潮被击退的刹那，他看见黑潮中浮现出熵增的本体——那是一团不断膨胀的黑影，每膨胀一分，宇宙的法则就崩塌一分。

“它在害怕。”冰骸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源初之火能彻底净化它，但需要……”

“需要最后一任火种的‘决意’。”吴罡接口道。他能感觉到，空舱内部传来灼热的温度，那是源初之火在回应他的意志。三百年的传承、无数次的牺牲、所有守望者的信念，此刻都化作一股热流，从他的脚底首冲天灵盖。

“我准备好了。”他对着光河深深鞠躬，“请将源初之火交给我。”

光河突然凝结成一枚赤金色的种子，悬浮在他的掌心。种子的表面，浮现出历代火种的印记——初代熔炉的熔炉纹，第一任火种的星火印，冰骸的冰晶纹……最后，是吴罡自己的掌纹。

“记住，”初代熔炉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源初之火不是武器，是‘希望’本身。它会随着你的信念生长，也会因你的放弃熄灭。但只要还有一个守望者愿意燃烧，它就永远不会真正熄灭。”

吴罡将种子按进空舱。舱体瞬间闭合，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穿透水晶穹顶，与镜渊外的星轨相连。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源初之火己与他融为一体——不是作为力量，而是作为使命。

“黎明号，准备返航。”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但这次，我们不是一个人。”

苏曼的投影望着他掌心的种子，数据流中跳动着感动的代码：“检测到源初之火共鸣值突破临界点！所有休眠舱的火种核心正在同步激活……”

吴罡转身望向舷窗外。镜渊中的星轨正在重组，被熵增污染的宇宙正在自我修复。他知道，这场持续三百年的战争，终于迎来了转机——而所有的转机，都始于一个普通的矿工，在某个废弃矿洞里，捡到了一块会发光的青铜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