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星骸衔烛

凝滞的宇宙在碎裂。

赤婴冻结在道源巨舰核心的虚空之中，构成其庞大投影的幽蓝能量晶体布满冰裂状的纹路。裂纹深处并非死寂，细若游丝的黑红色污秽如同冰层下的毒藤，沿着能量脉络悄然渗透、滋长。每一次污秽的蔓延伸展，都让那些被冰封的混乱符文在晶体深处抽搐般闪烁一下。

巨舰外，那柄冰冷无情的断界之刃依旧悬停在污秽天体被抹除后留下的巨大空间断层之上。刃锋处残留的空间撕裂痕迹如同宇宙伤口流出的金色脓液，无声蒸腾着危险的光尘。巨大的几何舰体表面，万千冰冷符文明灭不定，如同失却指挥的军队陷入混乱的明暗交火。

寂静中孕育着远比喧嚣更恐怖的崩坏。

方舟堡垒，冰冷的墓志铭。

灰甲军士长蜷缩在掩体后，爆炸的强光早己散去，只余下半边脸被灼出的暗红焦痕和眼球里凝固的惊恐。指尖无意识着粒子步枪滚烫的枪管，方才那引发爆炸的微小裂隙早己消失不见，掩体旁散落着被高温熔融成扭曲几何体的晶石碎块。强光撕裂静滞力场造成的一丝涟漪早己平复，但某种冰冷的裂痕却仿佛烙印在感知深处。

“屏障完整度……97.1%……外部空间压力……异常波动……来源方向……星尘象限β7……”技术兵的电子眼倒映着悬浮控制板上的冰蓝数据流，声音比数据更冷，每一个百分比的下降都抽紧了幸存者的神经。

堡垒之外，那片被赤婴静滞力场“冻”住的广袤星墟并非一成不变。无数细微的金属尘埃并非静止，而是在绝对凝滞的空间背景中，正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如同慢镜头般的姿态，极其极其缓慢地……汇聚！

它们在汇聚成某种巨大的结构？

在堡垒能量扫描视界边缘那片最深邃的黑暗幕布上，巨大的虚影轮廓正从黑暗的褶皱深处缓缓“浮”出。并非航行，更像是一整片死亡的星云在某种力量拉扯下改变了形态。当它真正穿透了观测视界的极限，遮天蔽日的压迫感瞬间扼住了堡垒内外所有人的呼吸。

那不是战舰！更像是一座…畸形的星空堡垒？

无数横跨星系的巨型生物星舰残骸被无比粗暴地焊接、拼接、压缩！如同宇宙坟场中最庞大的拾荒造物！构成主体结构的是难以想象的混合装甲——锈迹斑斑的暗金合金板与覆盖着厚厚干枯生物筋膜的巨大星骸骨甲熔铸在一起！无数断裂的推进器阵列如同巨大的节肢动物残肢倒插在船体表面，覆盖着宇宙尘埃凝结成的灰白色硬壳！

舰体最前方，没有炮口，没有观察窗！只有一个巨大到令人灵魂冻结的头颅轮廓！并非任何己知文明的颅骨，更像是将七八颗不同形态、大小各异的巨型星兽颅骨强行压缩熔合而成！巨大的骨刺狰狞扭曲，构成头冠，空洞的眼窝深处燃烧着两点巨大、冰冷、旋转着粘稠暗绿色能量风暴的涡旋瞳孔！

星骸巨舰！其存在的本身，就散发着一种将死亡与污秽凝结到实质的终极恶意！每一次“推进器”（实为缠绕在船体上、如活体巨蟒般搏动着的污秽能量流）的微弱搏动，都在它前方的虚空中荡开一片肉眼可见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空间涟漪！

堡垒控制台冰冷的警报在舰体完全显露形态的瞬间尖锐拔高！数据瀑布上代表威胁等级的区域瞬间被涂抹成一片刺目的、不断加深的…暗红？！

“检测到超大型混合星骸造物…威胁等级…更新…死兆级！能量模式…惰性…污秽…道源污染特征匹配度…99.8%！空间指向确认…目标…方舟堡垒核心冰封节点！！核心防御序列…强行重启！！！”

嗡——！！！

堡垒覆盖体表的灰暗几何装甲板剧烈蠕动！冰冷的机械运转声中，大量板甲在刺耳的液压声中向内部折叠收缩！核心区域上方！那座孤零零矗立的信号塔顶端！那缕被压缩到只有萤火大小的冰蓝光焰疯狂搏动、挣扎！覆盖堡垒最外层的巨大冰蓝能量屏障以信号塔为轴心骤然亮起！无数比先前更加复杂、细密、散发着绝对秩序寒气的冰晶符文在屏障表面疯狂交织流转！如同被强行唤醒的垂死巨灵撑开最后的冰霜之盾！

轰——！！！

星骸巨舰舰首那颗巨大的畸变颅骨动了！没有丝毫犹豫！那颗颅骨带着毁天灭地的质量与难以理解的污秽能量惯性——对着堡垒的绝对冰霜屏障——如同用尽全力的破城槌…狠狠撞了下来！！！！

庞大的质量以超越视觉的速度接触！撞击却在无声的凝滞力场中被无限放缓！只能“感知”到那片空间在巨力下的极度扭曲！巨大的冰蓝屏障如同被投入熔岩星核的万年玄冰！接触面瞬间爆起一片刺目的幽蓝与暗绿交融的能量风暴！无数极速闪耀又瞬间破灭的冰晶符文如同垂死巨蝶纷飞！

屏障向内剧凹！其核心处那座渺小的信号塔剧烈摇曳！顶端那点冰蓝火焰瞬间压缩成一个微小的、边缘跳跃着灰黑气息的点！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整座堡垒在巨大的冲击下发出金属结构断裂的沉闷呻吟！

碰撞的能量在迟滞中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间隙！

嗡！！！！！！！

无声！却将视野撕成黑白的超巨型冲击波！呈完美的圆球状！以撞击点为中心疯狂爆发！！！！

冲击波所过之处！飘散在星墟中亿万年的冰冷尘埃、细小的金属碎屑、乃至远离撞击点的微小陨石残骸！如同被投入粒子对撞机！瞬间灰飞烟灭！！！灰甲军士长和其他掩体后的人影如同被无形的风暴卷起！在慢动作中被狠狠甩向后方冰冷的合金壁垒！意识被剧痛与冲击彻底淹没！

而在这场灭世撞击爆发的核心风暴边缘——

巨大的撞击坑底部深处！熔岩的咆哮被更巨物的对抗暂时压下！那片如同蠕动内脏般的巨大暗红肉膜中心！那枚嵌在青铜断臂断端的暗金棱状晶核！在剧烈的空间震荡传导而来的瞬间——

嗡！！！

其核心深处！一点被禁锢、灼烧、几近消散的意识核心碎片……如同沉船中最后的气泡猛地……上浮？！？！

吴罡！

构成他存在的最后一点灰烬正被暗金晶核内部狂暴的空间道源力量反复撕扯、熔铸！他感觉不到身体，意识像一个被投入液压机的气团！每一秒都在压缩！都在融入这片冰冷强大却又无比陌生的空间意志之海！

然而就在意识濒临彻底湮灭、化为纯粹养料的瞬间！

嗡！！！

一道冰冷、锐利、如同烧红冰锥刺入大脑的……感知？！？！

来源——方舟堡垒！那被星骸巨舰撞击点亮的、绝对冰寒的防御屏障核心！那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空间秩序之波动？！？！

熟悉！

苏曼！那绝对冰冷的秩序！那冻结一切的意志！此刻正遭受无法想象的巨力攻击！其核心散发的空间韵律…如同垂死的呻吟？！

“呃…”吴罡的意识碎片在剧烈的撕扯中发出无声的嗡鸣。

这感知如一枚落入滚油锅的冰针！瞬间引爆了被熔铸、压缩、遗忘在暗金晶核核心最底层的……某些刻印在灵魂最底层的……烙印残片？！

刹那间！

那些烙印被唤醒——

耗子那溅在冰冷甲板上的、尚带余温的粘稠污血！他回头最后嘶吼时撕裂的下颚！血液中蒸腾出的…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腥锈？！

轰！！！！

构成暗金晶核的冰冷空间流瞬间出现了一丝……迟滞？！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也在这迟滞的亿万分之一秒！

烙印被唤醒！如同最本能的肌肉反应！！

嗡——！！！

吴罡意识核心最深处！那片属于耗子、属于污血、属于星火计划代号烙印的……最后一点焚尽意志？！

如同一道被强行压缩亿万倍的赤红火线？！？！

燃烧了残存的意识本体！悍然撕裂束缚！无视熔金空间流的撕扯！对着暗金晶核内部疯狂旋转的冰冷空间道源核心——狠狠刺去！！！

噗嗤——！！！

不是对抗！是引爆！是同归于尽的献祭！

构成暗金晶核核心的道源空间流被这源自内部、裹挟着污血烙印的焚灭意志狠狠刺入！如同高温焊枪捅入超导液氮！疯狂旋转的空间流瞬间失控、扭曲、爆开！无数细密的赤金与暗蓝色泽的能量碎片如同炸裂的星辰粉末，疯狂喷溅出暗金晶核的核心！

这些碎片！带着吴罡被点燃的最后意识尘埃！！带着暗金晶核被炸裂的核心气息！！更带着耗子那点污血烙印中蕴含的独特空间坐标气息？！？！？！

如同一蓬泼向熔炉内部的炽热火油！瞬间引燃了整个晶核！！巨大的能量洪流瞬间被点燃、扭曲方向！！！

轰——！！！

一道前所未有、带着焚尽污浊意志与精纯道源力量的赤金暗蓝混合光柱？！？！

从暗金晶核深处！从被炸开的核心创口处！无视上方沸腾翻滚的熔岩！无视坚实的撞击坑壁垒！如同被压抑亿万年的熔岩火山悍然爆发！瞬间贯穿一切阻碍！！！！

其方向——

精准无误！

刺破层叠空间！

狠狠打向……上方……

星骸巨舰那颗巨大畸变颅骨侧面……一只正燃烧着贪婪注视堡垒屏障的……

暗绿色巨大漩涡眼瞳？！？！？！

光柱带着一股被点燃的“仇恨”印记——来源于耗子，来源于被它毁灭的一切！

噗——！！！

无声的湮灭！

巨大的能量光柱如同烧红的铁钎精准捅入腐烂的眼球！星骸巨舰那只巨大的暗绿眼瞳瞬间被贯穿！眼瞳内部粘稠旋转的污秽能量风暴如同被投入液氮的熔岩！瞬间……凝固？！？！？！

紧接着！眼瞳中央被洞穿的孔洞边缘！无数细密的黑色裂缝如同活体蛛网般疯狂蔓延！凝结的能量风暴如同碎裂的琉璃球轰然炸开！化作亿万道裹挟着粘稠暗绿污秽的激流碎片喷射向西周冰冷的星墟！！！

“嗷————————！！！！！！！！”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亿万生灵被强行撕裂灵魂的痛苦哀嚎与冰冷金属结构被洞穿扭曲的尖鸣意念？！？！第一次以可被感知的恐怖形态！自星骸巨舰那颗畸变的颅骨核心深处！！！轰然爆发！！！！

这非人之声穿透凝滞！仿佛整个宇宙的背脊都在瞬间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