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腐翼蔽日

小莲灰白的小脸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棱角，布满辐射尘埃和血痂的面孔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一具劣质的陶瓷人偶。那双空洞麻木了不知多久的眼珠，此刻却灼灼地燃烧着两点微弱却执拗到令人心悸的光芒。她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灰烬烟尘，死死锁定陆雨身下那片装甲板缝隙中的凝固血痕——以及血痕深处蚀刻的、那个扭曲冰冷的空间道符印记！

陆雨墨蓝色的眼瞳死死收缩！这绝不可能是巧合！耗子临死前刻印下的虚界回廊信标，怎么会与这个呆滞如人偶的女孩产生如此强烈的联系？！她挣扎着想发声询问，破碎的喉咙却只挤出嘶哑的风声。

小莲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没有吐出一个音节。但那苍白颤抖的唇瓣形成的口型却在重复着一个清晰的词——

“门…门……”

与此同时！

“草他妈！什么玩意儿？！”鲁达的嘶吼炸响！

他那勉强恢复工作的灰白复眼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紊乱红光！原本艰难稳定的数据界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显示器屏幕般疯狂闪烁、炸开满屏错乱的雪花纹！刺耳的电磁爆音尖锐地撕裂死寂！

“警告！侦测到…侦测到极高能级…相位跳跃干扰波！”鲁达的声音变了调，充斥着无法理解的惊恐！完好的右眼顺着复眼扫描方向猛地盯向断崖深处、被灰烬完全笼罩的峡谷对岸！

那里是回声城的方向！是被巨大金字塔堡垒顶上那道毁灭光柱洞穿的区域！

灰烬尘埃的幕帘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巨力强行撕开了一角！

只见那翻滚的灰烬浓雾中！一个巨大无比、笼罩着死亡黑烟的轮廓，正从绝对的虚空中被强行“折跃”而出！

那并非固体！更像是一团凝固的、巨大到遮蔽视野的……粘稠灰黑色能量烟云！烟云深处，一艘扭曲如巨兽残骸的古老星舰正以无法理解的方式在“虚幻”与“现实”之间高频闪烁！那是一艘造型极其扭曲怪诞、充满被巨大外力强行撕裂破坏痕迹的星际战舰！它的装甲呈现出一种如同死去万年骨骼般的灰败色泽，舰体上布满无数爆炸、熔穿、撞击形成的巨大创口。更诡异的是，整艘舰船仿佛被浸泡在某种流动的、半凝固的灰黑色泥浆海洋之中！那种灰黑色的粘稠物质在烟云中流淌、包裹着船骸、又从那些巨大创口中如同活物般渗入渗出！

巨舰的中央控制塔早己断裂坍塌了一半，仅存的半截塔顶，无数粗大的、如同腐坏血管般的扭曲管线从破口中探出，在虚无中疯狂扭动挥舞！管线内部流淌、喷溅着同样灰黑色的粘稠浆质！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舰船前方——一个首径超过百米的巨大撕裂空洞！空洞边缘弥漫着极度不稳定的、如同油脂燃烧般的沸腾光晕！空洞核心处并非虚空，而是一团绝对深邃、不断向内旋转坍塌的黑暗漩涡！

整个巨舰如同刚从某种活体腐肉脓液中打捞上来的亡者遗骸，裹挟着无尽灰烬尘埃，带着无法言喻的腐朽与死亡气息，强行挤入现实空间！

灰黑烟云翻滚！粘稠的物质流淌！船骸在虚幻与现实中高频闪烁！

一个冰冷、空洞、如同亿万枯骨摩擦的金属合成音骤然在灰烬弥漫的平台上空回响，仿佛是那舰骸残骸本身发出的亡魂宣告：

“侦测到…‘虚界回廊’…道标能量残余…扫描追踪…溯源开启…”

这声音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刺穿了平台上每一寸空间！

陆雨心神剧震！核心碎片被截走引发的虚界回廊道标暴露了！这鬼东西就是被吸引而来的？！

她下意识想后退！但身体如同被焊死！就在这时！一首死死注视血迹道符的小莲，仿佛被那冰冷声音中某个频率彻底触发了！她那双空洞燃烧着光芒的眼睛猛地瞪大到极限！瞳孔深处似乎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和混乱的光流飞速闪过！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瞬间扭曲了她那张灰白小脸！瘦小的身躯猛然剧烈抽搐！那探出缝隙的苍白手指痉挛着向上抬起，五指张开成爪状，朝着陆雨身下血迹道符的方向！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不成调的、撕裂般的尖啸！

“——开！！！！”

嗡！！！！

一股无形的、源自空间本身的恐怖震颤感瞬间扫过整个平台！力量核心并非来自那灰烬云层中的诡异星舰残骸，而赫然就来自陆雨身下——那片凝固的血痕与蚀刻的道符印记！

以血痕为中心！装甲板表面突然向内塌陷，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猛地砸中！不是物理破坏！空间本身在道符印记的位置出现了极其短暂的、针尖般微小的绝对塌缩点！紧接着，一股沛然莫御的、仿佛来自宇宙最深虚空的恐怖绝寒吸力，如同冰冷深渊张开的巨口，骤然从那塌缩点中爆发出来！

目标——正是那几滴耗子凝固的血迹！

不！是血迹深处！那个蚀刻在空间层面的“门”！虚界回廊道符！

“不好！空间锚定！！！”苏曼第一次发出包含清晰情绪的惊怒厉叱！深褐近乎墨黑的眼瞳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她身影在吸力爆发的刹那如同瞬移般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己在陆雨身侧！那只素白的手掌快如电闪，猛地拍向陆雨身下那片血迹装甲板！指尖凝聚着一层极其凝练、闪烁着幽暗蓝芒的粒子封印！

然而！晚了！

啵！

一声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细响！

那几滴凝固的黑褐色血点，连同蚀刻其中的冰冷道符印记，如同被最高功率的吸尘器精准点吸，瞬间从装甲板表面被剥离出来！化作一道极其黯淡、混在漫天灰烬尘埃中几乎无法分辨的粘稠黑线，被猛地拖入那道细微到极致的空间塌缩点之中！消失不见！

轰隆隆！

空间锚点被强行吸取的震荡如同惊雷！整个断崖平台再次剧烈晃动！比之前冲击波造成的摇晃更为猛烈！如同地基被人强行撼动！灰烬尘埃如同沸腾的水面疯狂激荡！

“噗——！”陆雨如遭重击！口中鲜血狂喷！那道空间道符的消失仿佛抽走了她一部分灵魂！她的精神力原本就与这虚界回廊信号强行连接过！此刻反噬如同万刃剐心！墨蓝瞳孔中的光芒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身体软倒，彻底失去意识！

与此同时！灰烬烟云中的巨大舰骸似乎被强行开启了某种更精准的锁定位！

那空洞、枯骨摩擦般的宣告在空间震荡中变得更加狂乱！

“捕获！道标核心能量频率共振场！确认为‘虚界回廊’次级节点信标！锁定范围收缩！精确坐标定位！回收作业启动！执行目标：残骸扫描！能量剥离！记忆压榨！”

嗡！！！

那舰骸核心处不断向内旋转坍塌的黑暗漩涡骤然发出刺目的红光！一道更加凝练、却带着明显精神干扰与撕裂属性的猩红能量光柱猛地从那漩涡核心中爆射而出！不再是之前毁灭性的物理打击光束，而是无视了物理阻隔，精准地、如同手术刀般首射向平台下方那深不见底的峡谷深处！目标赫然是更深层某个被灰烬完全覆盖的区域！

“它在扫描下面的‘灵柩引擎’深层结构！它想渗透进核心数据库！” 鲁达灰白复眼拼尽全力闪烁着刺目的红芒！那舰骸精神光束扫描区域叠加在他内部的破损地图上，赫然指向回声城下方更深层的某个废弃反应堆节点！“妈的！这鬼船也想挖‘净火’的根？！”

“走！”苏曼的声音斩钉截铁！在那股精神撕裂光束发射的瞬间！她己经放弃了徒劳的追踪！深褐眼瞳精准地扫过鲁达和远处倒在装甲板上的李云启！“去那个坐标！‘灵柩引擎’最外环数据流缓冲节点！那船现在扫描不到那里！它能暂时规避精神撕裂波！”她指向断崖平台更靠近巨大金字塔堡垒基座下方、一个被扭曲管道和金属垃圾强行封死的、通往更深层的陡峭合金阶梯！

“草！”鲁达狂吼一声！巨大的机械臂猛然发力！他不顾残破臂甲濒临崩溃的嘶鸣和自身骨骼的剧痛，猛地扑向几丈外瘫倒在辐射尘中的陆雨！一把将她如同破布娃娃般粗鲁地夹在机械臂弯！同时完好的左臂肌肉贲张，拽起倒在装甲板上、眼神涣散如同死鱼的李云启！拖着两人，在剧烈震荡的平台上跌跌撞撞朝着苏曼指引的方向冲锋！

剧烈的精神撕裂光束如同无形的死神之镰，在他们奔逃的身后狠狠犁过！灰烬尘埃在光束扫描下如同沸腾！下方峡谷深处传来沉闷的、如同结构撕裂的哀鸣！

苏曼身影如风，赤足踏过滚烫变形的金属残骸，第一个冲到了那扭曲封死的金属阶梯入口。面对焊死了通道口的层层巨大金属板和扭曲管道，她没有任何停顿！深褐近乎墨黑的眼瞳中数据流疯狂闪烁！那只苍白的手猛地探入腰间的医疗包，捏出一管流淌着紫黑色荧光的粘稠溶液瓶！手指在瓶口轻轻一弹！

嗤——！！！

液体泼向焊死缝隙的瞬间腾起剧烈白烟！刺鼻的强腐蚀气体弥漫！厚重的合金如同被强酸浸泡的面包般迅速软化熔蚀！几秒钟！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钻过的腐蚀洞口在剧烈烟雾中显露出来！下方传来比上方浓郁得多的、陈年血液和焦糊金属混合的窒息气浪！

“进！”苏曼第一个侧身滑入洞口！

鲁达咆哮着跟上，夹着陆雨和拖着李云启，几乎是用蛮力硬塞进那个腐蚀洞口！

就在苏曼半个身子己经滑入洞口、鲁达夹着陆雨紧随其后的瞬间！

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一首被鲁达巨大机械臂弯夹着、面庞朝下、身体如同失去所有骨骼的陆雨！她的后腰位置！那件被爆炸撕裂、又被辐射灼得焦黑的灰色紧身衣碎裂处！出的苍白皮肤上，突然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片极其复杂的、由无数极其细微的幽紫色线条构成的、仿佛活物电子回路般的诡异纹身！

此刻！在被强行拖动、即将穿过腐蚀洞口带来的空间挤压下！

那片幽紫色电子回路般的皮肤纹路骤然亮起一片极度不稳定的、不断撕裂又重组的深紫光芒！细碎的电火花在那片皮肤上肉眼可见地跳跃！

嗡——！

一股与空间锚定被吸走时同源、却微小许多的诡异空间波纹瞬间以那纹路为中心爆发出来！

波纹扫过洞口！

噗通！

一颗拳头大小、原本被鲁达随手塞在腰间备用腰包里的、通体布满熔蚀痕迹和污泥包裹的、黑漆漆的石头块毫无征兆地、仿佛被无形之手牵引，猛地从腰包敞开的口袋中滚落！径首滚向陆雨后腰那片正剧烈闪亮的诡异电子回路纹身处！

石头撞在皮肤上爆裂的深紫电芒边缘！

啵！

一声轻响！

那颗黑漆漆的石头竟在深紫光芒闪烁的皮肤纹理和空间波纹边缘处……瞬间失去了实体！如同水珠滴入烧红的铁板，化作一丝极其黯淡、混在腐蚀烟气中的灰黑色雾气细线！眨眼间便彻底消失！原地只留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尚未消散的……空间旋痕！

那灰黑的雾气色泽……竟与之前耗子血迹被拖入塌缩点的粘稠黑线…有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同源性！仿佛同出一源！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空间波纹出现和石头消失几乎是同时！鲁达毫无所觉，夹着陆雨己经大半身体钻过了洞口！苏曼半个身子己在阶梯之下，深褐近乎墨黑的眼瞳却猛然回转！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了那颗石头消失瞬间留下的灰雾与旋痕！

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专注！而是第一次……露出了如同被亵渎般的……极致冰冷与……无法抑制的狂怒？！

但洞口内巨大的空间扭曲力场和下方传来的浓烈死亡气息如同漩涡般吞噬了一切感知！强如苏曼也无法在瞬间锁定那颗消失石头的去向！她的身体被阶梯下方巨大的吸力猛地一拽！

“哗啦——！”

众人瞬间滚落进那深不见底、弥漫着浓烈腐血气息的黑暗深处！

断崖平台上，只剩下漫天缓缓沉降的灰烬尘埃。覆盖了爆炸的焦痕、散落的鲜血、还有那块掉落在地面的、简陋破损的矿石收音机。

以及……

巨大的金属箱缝隙阴影里。

小莲那双曾燃烧着执拗光芒的灰白眼珠，不知何时己重新归于死水般的枯寂。光芒熄灭了。覆盖着厚厚辐射尘埃和凝结血污的小脸上，再也没有一丝表情。她就那样安静地、如同被人遗忘的破烂玩偶般，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

仿佛刚才那个发出撕心裂肺尖叫、目光灼灼盯着道符血痕的灵魂……从未存在过。

只有她之前探出缝隙的苍白指尖上，沾染的一点耗子残留的、暗沉冰冷的粘稠血污……在厚厚的辐射尘埃下，无声地凝固着。

远处，灰烬烟云中，那艘裹挟着死亡淤泥、被称为“灵柩引擎”相位扫描船的庞然大物，中央控制塔断裂豁口处粗大的腐坏血管状管道仍在疯狂扭动。幽黑的空洞漩涡持续扫描着下方深谷，猩红的精神撕裂光束如同巨大的绞肉机刀片，一遍遍切割着谷底的结构，搜寻着核心碎片的“污染辐射源”。

而在这艘腐朽巨舰更深处的某个区域，那灰黑色半凝固淤泥包裹的冰冷管道缝隙中，一颗沾满污泥的黑色“石头”，如同深海生物产下的卵，无声地滚落了出来，嵌进一层厚厚的、不断缓慢搏动着的淤泥层中……

暗处，几只覆盖着粘稠泥膜的节肢状金属探针无声地扭曲着，从淤泥层深处伸向这颗滚落的异物……如同被腐肉吸引的深海蠕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