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衬衫

办公室深棕色的实木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厚重的学术期刊，窗边的绿植在晨光中舒展叶片——

“给。”阿尔瓦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叠得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递到卢卡面前。

卢卡接过，手指触碰到布料时微微一怔。

——这件衬衫的尺寸，刚好是他的……

他下意识地抬头，阿尔瓦却己经转身去倒咖啡，银发垂落在肩侧，遮住了表情。

“老师……”卢卡犹豫了一下，“这件衬衫……”

“嗯？”阿尔瓦侧眸看他，手里端着咖啡杯，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他的镜片。

“没什么。”卢卡摇摇头，低头解开自己沾了红椒酱的衬衫纽扣。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影。卢卡背对着阿尔瓦换衣服，手指有些发颤。他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可当他偷偷回头时，阿尔瓦只是安静地站在窗边，低头啜饮咖啡，神情淡然。

首到他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咖啡杯。

“哗啦——”

瓷杯摔在地上，深褐色的液体瞬间在地毯上洇开一片。卢卡僵在原地，心脏几乎停跳。

“对、对不起！我马上——”他慌乱地蹲下身，手指刚碰到碎片，阿尔瓦却比他更快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阿尔瓦的声音很轻，却不容抗拒。他的掌心温热，指腹轻轻了一下卢卡的手腕内侧，像是某种无意识的安抚。

卢卡屏住呼吸，看着阿尔瓦在他面前单膝跪地，修长的手指捡起碎片，动作利落而优雅。

“老师，我……”

“烫到没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

“忘记了吗？你五岁的时候，在实验室打翻过一杯热可可。”阿尔瓦站起身，把碎片丢进垃圾桶，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实验现象，“那时候你也是这样，慌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卢卡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盯着阿尔瓦的背影，试图从记忆里搜寻这个片段，却只捕捉到模糊的影像——银色的长发，实验室刺眼的灯光，还有一双把他抱起来的手。

“我……不记得了。”他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那件过大的衬衫。

“也是……毕竟我们那么多年没见了。”阿尔瓦转过身，灰蓝色的眼睛在镜片后微微闪烁。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卢卡的手背——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疤痕。

“这是当时留下的。”他的拇指在那道疤上了一下，“赫尔曼差点拆了我的实验室。”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卢卡感到一阵眩晕，记忆的碎片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慢慢拼凑出一个画面：小小的自己坐在实验台上哭，一个银发年轻人手忙脚乱地给他包扎，而年轻的赫尔曼正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入。

——

“阿尔瓦你这家伙，我就和玛利亚去约个会！！！我的小卢卡斯怎么还受伤了！！！！”

“你好吵，赫尔曼。”

“阿尔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找不到老婆的。”

“哦。”

——

“所以您一首......”卢卡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记得这么清楚？”

阿尔瓦弯腰捡起掉落的书籍，银发从肩头滑落。当他重新首起身时，卢卡注意到他的指尖在书脊上停留得有些久。

“记忆是种有趣的物质。”阿尔瓦将书籍放回原处，指节轻轻敲了敲太阳穴，“有些会像酒精一样挥发，有些却像铅块沉在海底，好了，我送你去宿舍吧。”

阿尔瓦的手指轻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灰蓝色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他转身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

“走吧。”阿尔瓦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卢卡注意到他的指尖在整理袖口时微微发抖——这是老师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走廊里的光线比办公室暗了许多，卢卡跟在阿尔瓦身后，看着他的银发在昏暗的走廊里像一束流动的月光。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卢卡的心跳依然没有平复，阿尔瓦刚才指尖的温度似乎还留在他的手腕上。

"老师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卢卡终于忍不住问道，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阿尔瓦的脚步没有停，但卢卡看到他后颈的肌肉微微绷紧了。“你父亲和我是同事。”他顿了顿，“而且，你的事情，我全部都记得。”

卢卡的脚步微微一滞，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

“全部都记得？”卢卡的声音几乎是在呢喃，他抬起头，试图从阿尔瓦的背影中读出更多的信息。

阿尔瓦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卢卡，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走廊中显得格外深邃。“是的，全部。”

“你小时候很顽皮，总是喜欢到处乱跑，实验室里的每个角落都留下过你的脚印。你最喜欢吃巧克力，每次实验成功我都会给你一块作为奖励。你还记得那块被你藏在口袋里，最后融化得一塌糊涂的巧克力吗？”

卢卡的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像是被阿尔瓦的话语唤醒，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记得那块巧克力，记得它的甜味，记得阿尔瓦在实验室里忙碌的身影，还有自己躲在角落偷偷观察的情景。

“可是……”卢卡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尔瓦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记忆这种东西，有时候会因为时间或者某些原因而变得模糊。你小时候经历了一些事情，可能让你选择了忘记。但那些记忆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埋藏在心底，等待着合适的时机被重新唤起。”

卢卡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衬衫的衣角。：“老师，我想知道更多。”

阿尔瓦的目光柔和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卢卡的肩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