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质疑声四起

车间里的白炽灯泛着刺目的冷光，布料在机器上流转的沙沙声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沈知夏握着染缸温度计的手指微微发颤，那些飘进耳朵里的议论像细小的钢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后颈。

“听说她用的配方是从香港商人手里买的？”

“可不是嘛，哪有人能短短几个月就搞出这么厉害的技术，指不定收了多少好处……”

她咬着下唇将头埋得更低，藏青工作服肩头洇出大片汗渍。自上周开始，这样的声音就如附骨之疽。明明三天前这批靛蓝染布才刚通过出口质检，现在却连最熟悉的工友都在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她。

厂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带起的穿堂风卷起桌上几张举报信。牛皮纸信封上歪斜的字迹刺得她眼眶发烫——“崇洋媚外”“里通外国”，这些词汇在白纸上张牙舞爪。厂长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烟灰落在红木桌面上：“小沈啊，不是厂里不信你，可最近匿名信都摞了半尺高，你总得给大家个交代。”

窗外梧桐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沈知夏盯着墙角快要干涸的水渍，喉咙像被浸染布料的强碱灼烧。她想起实验失败的第37天，在实验室熬红了眼，把最后半瓶助染剂倒进去时的孤注一掷；想起改良成功那晚，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布料上，靛蓝色泽流转如银河。此刻那些记忆却变得遥远而虚幻，仿佛所有的努力都抵不过几句轻飘飘的谣言。

“我有实验记录，从配比数据到温度曲线都有存档。”她攥紧衣角，指节泛白，“还有王师傅和小赵，他们参与了后期调试，可以作证。”话出口才发现声音在发抖，像是寒冬腊月里漏风的窗棂。

厂长掐灭香烟，叹息声里带着难以名状的疲惫：“实验记录你尽快整理出来，明天厂里开个听证会，让大家都听清楚。”门重新关上的瞬间，沈知夏踉跄着扶住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走廊尽头传来几个女工的说笑声，其中一句“听说她爸解放前还留过洋”如重锤砸在心头。

回到实验室，昏黄的灯光下，实验记录本整齐码在铁柜里。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蓝草标本，那是她跑遍城郊野地采来的原料。第127页的字迹格外潦草，那天暴雨倾盆，她冒雨冲进实验室抢救被淋湿的布料，发梢滴落的水珠晕开了墨迹。现在这些承载着无数日夜的纸张，却要在听证会上被当成洗刷罪名的证据。

深夜的厂区寂静得可怕，只有实验室的灯还亮着。沈知夏戴着老花镜，逐页核对数据，将重要节点用红笔圈出。窗外月光如水，在染缸表面投下清冷的倒影。突然，走廊传来脚步声，她慌忙起身，却见是门卫老张提着保温桶。

“丫头，我给你带了碗热汤。”老张将搪瓷碗放在桌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别听那些风言风语，你天天泡在实验室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

沈知夏望着热气氤氲的汤面，喉头哽咽。自从谣言传开，这是第一个愿意相信她的人。“张叔，我真的没……”话未说完，泪水己砸在碗里，激起细小的涟漪。

听证会当天，会议室挤得水泄不通。李国强坐在角落，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沈知夏抱着厚厚的资料走上讲台，手心的汗浸湿了最上面的实验报告。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研发过程中的每个细节，声音从最初的颤抖逐渐变得坚定。

“这是第89次实验的记录，当时尝试用天然植物染料替代化工原料，失败后调整了PH值……”她展开曲线图，手指划过某个关键转折点，“就在这里，我们发现了新的化学反应。”

台下开始有人交头接耳，质疑的目光渐渐变成思索。当她展示出与纺织研究院往来的信件，证明技术原创性时，人群中响起零星的掌声。李国强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在沈知夏说到联合攻关的专家名单时，他突然起身撞翻椅子，在众人的注视中夺门而出。

散会后，几个曾经议论过她的女工红着脸围过来。“小沈，是我们糊涂，不该轻信谣言。”领头的大姐递来一个苹果，“这是自家树上摘的，你尝尝。”

沈知夏望着掌心还带着露水的苹果，夕阳透过窗户洒在身上，暖得让人流泪。她知道，这场风波远未结束，但至少，真相的曙光己经开始穿透谣言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