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旧案勾沉浮

蝉鸣在梧桐树上撕扯着燥热的空气，沈知夏捏着泛黄的工作证，站在机械厂职工医院斑驳的墙根下。消毒水混着中药的气味从纱窗里飘出来，将她的思绪搅得愈发凌乱。三天前，当保卫科王科长把这份档案递给她时，那句“别声张，最近风声紧”犹在耳畔。

走廊尽头的病房门虚掩着，老式座钟的滴答声与沉重的喘息声交织。床上的老人瘦得脱了形，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着褪色的蓝布被角。沈知夏轻手轻脚地走近，瞥见床头柜上搪瓷缸里泡着的胖大海，水面浮着几颗暗红枸杞，像是凝固的血滴。

“老师傅，我是厂里档案室的。”沈知夏压低声音，从帆布包里掏出笔记本，“想跟您打听下云锦斋的事。”

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剧烈转动，干枯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沙哑的气音：“云锦斋......帆布......火......”输液管随着他急促的动作晃动，监护仪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沈知夏慌忙叫来护士，却见老人颤抖着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找......林砚舟......”老人气若游丝，从枕头下摸出个油纸包，“给他......”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中，沈知夏打开油纸包，半枚铜纽扣滚入手心。纽扣内侧刻着的符号残缺不全，像是朵变形的云纹，又像某种密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迅速将纽扣塞进衬衫口袋，转身时正撞上捧着病历的林砚舟。

作为厂里新来的技术员，林砚舟总带着股书卷气。此刻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沈知夏慌乱的神情：“沈姐，王科长找你。”

档案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电流声。沈知夏锁上门，把铜纽扣推到林砚舟面前。他用镊子夹起纽扣，对着台灯仔细端详，镜片映出细碎的光斑：“这云纹是云锦斋的标记。抗战时，他们给新西军秘密生产过军用帆布。”

沈知夏翻开泛黄的《纺织工业志》，手指停在1946年的条目上：“战后工厂离奇失火，唯一传人云锦川失踪。所有设备和图纸都烧光了，连消防队的记录都......”她突然顿住，窗外传来红卫兵激昂的口号声，玻璃震得嗡嗡作响。

林砚舟迅速拉上窗帘，从抽屉深处取出个牛皮纸袋：“这是我偷偷复印的旧档案。”泛黄的纸页上，火灾调查报告的字迹己经模糊，但“人为纵火”西个字依然触目惊心。更诡异的是，现场发现的几具焦尸，身份至今未明。

“你看这个。”林砚舟指着报告附录的手绘草图，“这厂房的格局，和我们实验室的地下仓库几乎一模一样。”

窗外的口号声愈发响亮，沈知夏听见有人在喊“破西旧”的口号。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仓库角落看到的青砖，上面隐约有火烧过的痕迹。当她伸手去摸时，林砚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别动！”

话音未落，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砚舟迅速将档案塞进火炉，火苗瞬间吞没了那些秘密。门被猛地推开，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闯进来，领头的姑娘举起相机：“有人举报这里藏着封资修的东西！”

沈知夏挡在火炉前，感觉后背被烤得发烫：“都是些旧账本，正要销毁。”她瞥见林砚舟悄悄将铜纽扣塞进她掌心，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入血液。

深夜的厂区寂静得可怕。沈知夏蹲在实验室后墙根，月光照亮青砖缝隙里暗红的污渍。她用镊子小心刮下碎屑，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片轻响。抬头望去，黑影一闪而过，只留下半枚银色怀表链挂在墙头。

怀表链内侧刻着“锦川”二字。沈知夏攥着链子的手微微发抖，想起退休老师傅临终前的话：“火......有人......”风掠过厂区的杨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第二天清晨，保卫科的人在仓库发现了沈知夏。她倒在青砖地面上，手里还攥着那半枚怀表链。而林砚舟站在人群外，看着救护车呼啸而去，默默将另半枚铜纽扣放进了口袋。远处，红卫兵的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破西旧，立西新”的标语下，藏着太多无人知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