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未完成的梦

那一夜，我如往常一样走进了顾梦珊的画室。画室里依旧弥漫着油画颜料的味道，画布堆叠在一角，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洒在桌面上，显得格外安静。顾梦珊已经坐在她的工作台前，安静地凝视着桌上的那幅画。那幅画一直未完成，正如她的心，永远被某个不可触及的东西阻挡着。

她的目光沉浸在画布上，那是她多年前开始创作的作品。曾经，画布上有过鲜艳的色彩和生动的线条，但后来，这些色彩逐渐变得暗淡，轮廓模糊，仿佛她自已也在躲避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她的手停在了那一片空白的地方，眼神空洞，仿佛想要重新找回某个失落的东西。

“珊姐，你在看什么？”我轻声问，声音尽量柔和，生怕打扰到她的思绪。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才低声道：“那幅画……它曾经是我的一切。”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但也许，它就是我无法逃避的痛苦。”

我走近她，看到那幅画的轮廓。它是一片深沉的黑色，黑色中夹杂着暗红的线条，看起来既恐怖又充满压抑。整个画面没有生气，像是被死寂吞噬了。我记得她曾告诉我，这幅画源自她的童年，是她无处可逃的噩梦。那时候，她用画笔画出所有的恐惧和愤怒，却从未敢让画作完成。

“你还记得这幅画的开始吗？”我问。

她的眼睛闪了闪，似乎在回忆什么：“那时我还小。那是我第一次拿起画笔，试图表达内心的痛。我的家，那个我一直不敢面对的地方。你不知道，阿珊，我小时候，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听着父母争吵的声音。每当我画画的时候，那些不安和恐惧便涌上心头。”

我默默地看着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这个女人，外表看起来那么冷静、坚强，却深藏着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往。她的话语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痛楚，这让我更加理解她对这幅画的执念。那不仅仅是一幅画，更是她对过去的全部回忆。

“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完成它？”我轻声问。

顾梦珊低下头，看着那幅未完成的画作，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动摇。“因为它太真实了。”她的声音几乎是呢喃，“如果我完成了它，或许就意味着我不得不面对那些已经封存很久的记忆。”

她的眼神变得迷茫，仿佛站在过去和现在的交界处。那幅画似乎是她与自已内心世界的唯一联系，它承载了太多的痛苦，也正因如此，它变成了她逃避的对象。每当她试图触及它时，内心的痛楚便如潮水般涌来，迫使她退缩。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旁，给她一点空间，让她能够从心底去倾诉。毕竟，有些话，只有她自已愿意说出来才会变得清晰。

过了许久，她终于轻轻放下了画笔，目光坚定地扫过那幅画。“阿珊，我决定完成它。”

我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她的决定。她曾经多次告诉我，这幅画永远都无法完成，它已经被她的痛苦深深封锁。然而今晚，她却在我的面前说出了决定。那一刻，我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光芒——那不仅仅是决心，还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勇气。

“你确定？”我轻声问。

她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是的，必须完成它。只有这样，我才能从过去解脱出来。”

我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挑战。画室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像是时间都被定格了一般。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波动，那种深藏已久的恐惧与不安，仿佛在等待着一场无法预知的风暴。

“那我就在旁边。”我轻轻地说，“如果你需要我，我会在这里。”

她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虽然那笑容中有些许的疲惫，但也带着一丝释然。“谢谢你，阿珊。你总是那么温暖。”

我微微一笑，转身去角落里拿了张椅子，安静地坐下。此时的顾梦珊已经拿起了画笔，她的动作变得异常沉稳而有力，仿佛每一笔都承载着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情感。我静静观察着她，只听见她呼吸的节奏，和笔触在画布上摩擦的声音，周围的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她的手指轻轻地触摸着画布，开始重新描绘那些未曾完成的部分。黑色的涂料被涂抹开，红色的线条重新浮现。每一笔落下，都如同她与过去的对话。她似乎在用画笔与那些无法忘记的记忆抗争，不愿再逃避，不愿再隐瞒。

我看到她的眉头微微皱起，那种凝聚在画布上的痛苦让她的表情变得复杂。但她没有停下，依旧用力地描绘着，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画出来。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的笔触终于停了下来。她盯着那幅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完成了。”她喃喃自语。

我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作品。那幅画已经不再只是黑暗和恐惧，它开始有了一些新的色彩。虽然仍然是压抑的深色调，但其中的线条已经不再那么单调和冷酷，似乎包含着某种新的生命力。她的画布上开始浮现出一些温暖的光影，那些曾经被她视为不可触碰的记忆，终于在这幅画中找到了属于自已的位置。

“怎么样？”她回过头，望向我。

我看着她，眼中没有评价，只有深深的理解。“你做到了，珊姐。”

她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眼中带着一种释然的光彩。那一刻，我知道，她终于迈出了自已的第一步，走向了过去，也走向了未来。

顾梦珊站在那里，凝视着自已的作品。那幅画已经完成，但画布上的每一笔似乎都在讲述她曾经无法承受的故事。她的手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那幅画，曾经是她逃避的象征，现在，它却变成了她与过去和解的纽带。

“你看，这幅画不再只是黑暗了。”她的声音有些微弱，但带着某种力量，“它有了光。”她指着画布上隐约可见的几抹温暖的金色，尽管那光微弱，但它确实存在，像是久违的希望。

我站在她身后，默默点头。的确，这幅画已经不再单纯是恐惧和压抑的象征，它开始有了新的含义。每一条线条的曲折，每一个颜色的过渡，都像是她在与自已的内心深处进行对话。她用这些看似混乱的元素，重新找回了自已过去丢失的部分——那些无法言说的记忆，终于在这幅画中找到了归宿。

“珊姐，”我轻声说道，“你终于完成了它。”

她沉默了片刻，低声回答：“我知道。或许，我终于可以放下过去了。”

我感受到她语气中的释然和痛苦的交织。这是一次从内心深处的解脱，也是一种不再逃避的勇气。我一直知道，她一直在这幅画前徘徊，却从未真正敢于面对那份深埋的痛苦，而今天，她终于做到了。

“明天就是画展了，你准备好了吗？”我问。

她转过头，轻轻笑了笑，眼中闪烁着不同以往的光芒。“准备好了。也许，这也是我真正的开始。”

我点点头，心中也感到一丝安慰。她的画展，这不仅仅是她的艺术展示，更是她面对自我、面对过去的标志性时刻。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敢于将自已真实的情感展示给外界。而这一次，她的勇气，不仅仅是为了自已，也是为了那些愿意理解她、接纳她的人。

第二天，画展如期而至。整个病院的大厅被精心布置，墙上挂满了顾梦珊的作品，每一幅画都充满了她的情感和思想。人们驻足在她的画作前，低声交谈着，有人凝视着那深沉的黑色，有人则在画布上的细腻光影中找到了自已的共鸣。她的作品被赞叹，也被感动，仿佛这些画作不仅仅是艺术品，更是她灵魂深处的一部分。

我站在角落里，看着顾梦珊与参观者们交流，虽然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我能看出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坦然。她开始接受自已曾经的创伤，也开始理解自已将痛苦转化为艺术的方式。这场画展，不仅是她个人的一次展示，也是她重新找回自我的一次救赎。

“你看，珊姐。”我走到她身旁，指着那幅最具象征意义的画，“你画得真好。”

顾梦珊抬头看了看那幅作品，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点头。“谢谢你，阿珊。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笑了笑，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你不需要谢我，这一切，都是你自已完成的。”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看着那幅画。那幅画，不再是她逃避的伤痛，而是她走向未来的勇气。

随着画展的进行，顾梦珊的作品渐渐受到了更多人的关注。她的画风，既有深沉的暗黑气息，又有某种无法言喻的光明。在这些作品中，有人看到了内心的孤独与挣扎，有人却看到了从痛苦中重生的希望。这些解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梦珊通过画笔，终于能够真实地表达自已，面对她所经历的那些暗淡和痛苦。

画展结束后，顾梦珊坐在画室里，眼神沉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我走进她身旁，轻声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中满是平静的光。“我想，我会继续画下去。画画，成了我唯一能够面对过去、面对自已内心的方式。”

“那你准备好迎接下一幅画了吗？”我问。

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是的，阿珊。我准备好了。”

她的话让我心里一震。顾梦珊曾经以为自已永远无法面对过去，但今天，她已经找到了自已的方式。她的每一幅画，不再是逃避，而是面对，是她重新找回自已的勇气和力量。而我，作为她唯一的陪伴者，知道她的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

我们都在这条未知的路上，摸索前行。但无论未来怎样，我知道，顾梦珊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逃避现实的女孩，她终于走向了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