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个未完成的画面

几天没有见到顾梦珊的画室有太大的变化，直到那一天，我无意间发现了那幅未完成的画作。

我推开画室的门，习惯性地扫视着房间内的一切。她坐在画布前，笔架上排列着几支不同的画笔，而画室里弥漫着油画颜料特有的浓烈气息。她低头专注地涂抹着某个角落，我注意到她的眼神没有像往常那样空洞，而是显得格外紧张。她似乎在着急地完成什么，似乎在避免着什么。

那时，我的视线无意间瞥向了墙角的一幅画，画布的边缘皱起了几道明显的折痕，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的修补。我走近，发现画面远比她完成的其他作品更加沉重，甚至说得上让人心生压迫感。画布上，映出的是一座孤零零的房屋。房屋的外观略显陈旧，窗户微微敞开，透出一抹昏黄的灯光，但这光芒并没有带来一丝温暖，反而仿佛是一个幽深的陷阱，又危险。

画中的女孩，站在房屋前，背对着画布，面向那扇窗。她的身影比背景还要模糊，仿佛她也正试图从这幅画里逃离。那种错乱、孤独的情感如同从画布上溢出，向我扑面而来。我忽然心头一紧，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压抑感。

我悄悄靠近，试图捕捉这幅画的更多细节。女孩的背影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又不言语。她穿着简单的衣服，身形纤瘦，像是某个过去的影像。房屋中透出的模糊身影，让我不禁想起她之前所说的话——“那是我唯一安全的地方。”她的话并不直接，但其中的情感仿佛从未离开。

我感觉到这幅画深藏的故事与顾梦珊过去的某些经历相关，而那座房屋，或许正是她童年时期的一部分回忆。隐约的恐惧从画布中渗透出来。那个女孩，是不是顾梦珊自已？还是她曾经的某个未曾说出口的渴望？

我站在画前良久，手指轻触画布的一角。那种冰冷的触感让我有些心慌，但也让我更加确认了自已的想法。这幅画或许不仅仅是在讲述一个梦境，更多的是一个未被触碰的痛苦回忆。她的创作，显然已经不再仅仅是自我表达那么简单了。

我回头望向顾梦珊，她依然低着头，专注于手中的画笔。她没有看我，但她微微抿着的嘴唇，透露出一丝紧张的情绪。她知道我已经发现了那幅画，知道她的心事再也不能隐藏下去了。我们之间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要沉重。

我决定不打破这份宁静，而是轻声说道：“梦珊，这幅画很特别。它让我想起了很多东西。”

她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她低声回答：“它还没完成。”

我点点头，耐心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可是她只是继续低头作画，嘴唇紧闭，仿佛不愿再多说一字。尽管如此，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或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这些回忆过于痛苦。

“你知道吗？”我轻声问，“我觉得，这幅画里的女孩，和你有着某种联系。你画她，她站在那个房子前，是不是在表达你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感？”

她的手微微一抖，仿佛我的话击中了她的某个脆弱点。她依旧不说话，但我看到了她嘴角轻微的抽动。那一刻，我知道，她心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压抑。

她忽然站了起来，轻轻把画布推到一边。她的动作非常小心，就像她在处理什么极其珍贵但又极其脆弱的东西。“这幅画，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低声说道，几乎是对自已说的。“它只是我的，不属于任何人。”

我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看着她。她显然不愿让别人看到这幅画，可能是因为画中的情感太过沉重，太过脆弱，恐怕连她自已都不敢面对。可是，我知道，这幅画无论如何都会是她内心深处的一部分，无法抹去，无法忘记。

“梦珊，”我终于开口，“你总是一个人呆在这里，画着这些东西，它们看似能带给你片刻的平静，但你不觉得，面对这些创作的过程，是不是也在把自已推向一个无法自拔的深渊？”

她轻轻地低下头，眼神迷离，似乎在思考我的话。我知道她依然不愿意面对这些，甚至对于她自已创作的意义也有些迷茫。每一幅画，都代表着她的一段记忆，一段无法释怀的痛苦。

“你不必强迫自已去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梦珊。”我说，“但如果你能稍微打开心扉，允许别人看到这些，也许他们会明白你，理解你。而且，你不必再一个人承担所有的沉重。”

她依旧没有看我，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感，仿佛她已经将自已的一切封闭在了这间画室里，无人能窥探。

我站在她身后，知道她的心扉依旧紧闭，无法轻易打开。她对自已的画作有着独特的情感，而那背后隐藏的情感，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只希望，她能够尽快找到一种方式，去面对自已过去的创伤，去接受那些曾经的痛苦，并最终从中走出来。

“我不会强迫你，”我轻声说，“但你如果准备好了，随时告诉我，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她没有回答，依然埋头在自已的画布前。虽然她的背影仍显得孤单，但我知道，至少今天，我让她再次感受到了外界的温暖和关怀。或许，她并没有准备好，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愿意面对这一切，勇敢地走出自已的心魔。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梦珊似乎又回到了那种沉默的状态。画室依旧是她的避难所，而我在她身边的陪伴，变得愈加隐秘。她的画作没有太大变化，依然是那些梦境般的画面，混杂着幻想和现实的元素，但那幅未完成的画作，依旧占据着画室的角落。

我并没有再次提起它，因为我知道，顾梦珊的内心依旧被它深深压抑着，甚至比她愿意让任何人看到的更加复杂。而我，也明白，她仍未准备好去面对那些痛苦的记忆。

尽管如此，我仍然没有离开她的身边。每天，我照常去巡视她的房间，偶尔送上一杯温暖的茶，或是简短地与她交谈几句。我们依旧保持着那种微妙的距离，既不逼迫对方，也不故意疏远。她对我依然保持着距离，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完全将我拒之门外。

那天，我又一次走进她的画室。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绘制一幅新画，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幅画的色调明显较为阴沉。深色的背景，细腻的笔触中似乎充满了压抑的情感。她站在画布前，神情凝重，似乎在与内心的某个不安的声音作斗争。

我轻声走近，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的动作。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存在，缓缓转头看向我，眼中带着一丝疲惫。“你又来了。”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一种熟悉的温柔。

“我只是想看看你今天的作品。”我笑了笑，尽量让气氛轻松一点，“我可以看看吗？”

她的眼神闪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最终，她微微点了点头，默默地将画布转了过来。

我看着画上的人物，顿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画面中，依旧是那个女孩，站在黑暗的房屋前，目光望向窗中的光线。而这一次，女孩的面容更加模糊，她的身体几乎消失在画布的边缘，剩下的只是一片深沉的暗色，仿佛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清晰可见的形象，而是融入了这片阴影之中。

“这幅画，似乎更加沉重了。”我轻声说，尽量平静地表达自已的感受。

顾梦珊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继续着她的工作。她的手指紧紧握住画笔，动作有些急促。她看起来并不想谈论这幅画，但我能感觉到，画中的情感正在吞噬她的内心。

我看着她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开口：“梦珊，为什么不让这幅画完成呢？为什么不让那女孩走出那个房屋，走向光明？”

她的手微微停了一下，但没有抬头。“她不能走出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不可闻，“她只能站在那儿，看着房屋，等着什么。”

我顿时明白了些什么。我看着那幅画，再看看顾梦珊的表情。她似乎在画中投射了自已所有的情感和困惑。那扇窗、那座房屋、那道无法穿越的光，或许正是她心中无法解开的结。

“你觉得她能走出来吗？”我问，声音低沉。

顾梦珊终于抬起了头，眼神中透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时候，我觉得她可以。但是，我也知道，她永远无法走出去。”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是我，也不是我。我想让她走出去，但我做不到。”

我看着她的眼神中，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种无法突破的局限，让她自已都开始迷茫。这幅画，无论如何，依旧被她深深束缚。她画中的女孩，仿佛是她内心的写照，是她无法承受的过去，也是她所渴望的未来，却无法触及。

“梦珊，你不需要强迫自已去完成它。”我终于开口，“但是，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她的故事告诉我，或许，这样你能放下她，放下那些你无法释怀的东西。”

她沉默了许久，眼神复杂，仿佛在思考我的话。她的双手依旧紧紧抓着画笔，指尖微微颤抖。那一刻，我意识到，她并不是不愿意面对她的过去，而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它。她的画作，是她表达痛苦、恐惧和挣扎的唯一途径，但它也在束缚着她，困住了她的内心。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终于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力，“我也不想永远困在这些过去的阴影里，但我不知道怎么走出来。”

我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梦珊，你已经走了很远。你开始画出自已的痛苦，也开始面对它。即使你不完美，也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愿意尝试。”

她的眼神终于柔和了几分，嘴角微微上扬。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丝希望，虽然微弱，但足以让我感到温暖。她或许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但我相信，她已经在这条路上迈出了第一步。

“谢谢你。”她低声说。

我点点头，微笑着离开了画室。今天，她没有完全放下那幅画，但她的心似乎在那一刻松了一口气。而这，也许就是她走向自我治愈的开始。

画室的门轻轻关上，我知道，顾梦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