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与病友的冲突

林启明早已习惯了自已独自一人待在角落里，沉浸在那堆复杂的数学公式中。他曾告诉自已，只有在这份孤独中，他才能接触到最纯粹的思维。他的每一个公式，每一个推导步骤，都像是从无边的宇宙中提取的真理，闪烁着光芒。

今天，他照常坐在病院的公共活动室一角，手边放着他那本早已被翻得泛黄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飞速划过，嘴里轻声念着自已对公式的新推导。他的世界一片安静，只有自已的思维和纸上的符号在跳跃。

然而，今天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阵嘈杂的声音从活动室的另一边传来。林启明的眉头微微皱起，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公式上。然而，越来越大的噪音让他逐渐失去了专注。焦躁的情绪悄悄爬上心头。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吵？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安。这一切怎么打扰到我了？ 他尝试着深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笔上，但外界的杂音如同洪水般扑面而来，填满了他的耳朵，撕裂了他对数学的专注。

突然，一个病友走到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路：“林启明，能不能帮我解一道题？”

林启明的身体僵住了，笔停在了纸上。那一瞬间，他几乎无法理解自已的感受。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总是在我最需要集中精神的时候来打扰我？ 他感到一种无比的愤怒和焦虑开始涌上心头。他强迫自已微笑，但他的嘴角却像被灼热的铁块烙着一样，紧紧抿住。

“我……我在忙。” 林启明的声音有些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病友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反应，只是站在那里，等着他的回答。林启明的眼睛开始发热，心跳加速，脖子处的血液迅速涌向头顶，面红耳赤。他能够感觉到自已的脆弱被暴露了，每一次打断他的思维，每一次的忽视，都像是在戳破他内心最深的防线。

他的手紧紧攥住了笔，指节泛白，声音也开始失去控制：“你不能等一会儿吗？我正在解决问题！每次都这样打扰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难以集中精力吗？”

病友被吓了一跳，明显愣住了。其他几名病友也开始朝这边看。活动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所有人似乎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集中在林启明身上。他的怒火无法自控，甚至开始想要摔掉手中的笔。

“我只是……”病友似乎想要解释，但被林启明打断了。

“我不需要你们来打扰我！每一次你们这样，我就无法思考！你们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林启明的声音高亢而尖锐，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毫不留情地释放着自已内心的愤怒。

瞬间，活动室的所有人都沉默了。空气仿佛凝固了，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

林启明呼吸急促，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脑海中充斥着无数的混乱思绪。那种压迫感越来越强烈，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的病友、活动室的每一个人，甚至是自已的思想，都像是无形的重锤，砸得他无法承受。

他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抖，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每一次愤怒的释放，都像是击中了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伤口随着愤怒而裂开，心中弥漫着一种深深的空虚和无力感。

“林启明，你冷静一下。” 一个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护工站在他身旁，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目光安抚而坚定。林启明的目光逐渐从那名病友身上移开，落在护工的脸上。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已变得极其脆弱，仿佛所有的怒火都瞬间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空洞和迷茫。

护工没有急于说话，她轻轻地把林启明拉到一旁，带他走出了活动室。走廊的光线柔和，安静的环境让他稍微平静了一些。护工扶着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林启明，你每次被打扰时，愤怒的情绪都是那么强烈，你是不是想过，这背后其实是对失败的恐惧？”

林启明愣住了，目光有些迷离：“失败？”

护工点了点头，柔声继续：“你一直在追求完美公式，试图通过数学来控制一切，可你最害怕的，不是别人打扰你，而是你害怕失控，害怕无法证明自已。”

林启明的眼睛微微睁大，那句话如同闪电一样划过他的心头。他无法反驳，似乎从未意识到自已内心深处竟然有这样深沉的恐惧。每当别人打扰他时，他就会觉得自已的完美世界即将崩塌，他对失败的恐惧把一切都放大了。而这种恐惧，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他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我……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已做的不够好，害怕一切都无法控制。”

护工温柔地看着他，轻声说道：“你并不孤单，林启明。每个人都有自已不安的地方，而面对不完美的世界，恐惧也是正常的。真正的勇气，不是避免失败，而是能够在失败中站起来，继续前行。”

林启明的内心悄然震动，那些曾经困扰他的痛苦和挣扎，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的释怀。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胸口的压迫感稍微缓解了些。

“你说得对。” 他轻声说，“或许，我一直都在害怕失败，害怕无法做到完美。但也许，正如你说的，失败并不可怕，恐惧才是最可怕的。”

护工微笑着点了点头：“每个人都在不断成长，重要的是，不要让恐惧决定你的人生。”

林启明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尽管内心的恐惧依旧存在，但他知道，自已已经开始勇敢地面对它了。

“谢谢你。”他轻声说道，心里似乎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

这一刻，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数学天才，也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强迫症困扰的病人。他是一个正在走出自我迷宫的人，正在努力学习如何面对生活的不完美。

林启明坐在长椅上，身旁的护工安静地陪着他。周围的世界似乎在此刻变得异常遥远。活动室里传来的嘈杂声渐渐变得模糊，只有他和护工之间的空气中，流动着微弱的紧张。林启明的目光没有焦点，似乎正陷入某种深深的思考。

“我真的……不该那样对他说话。”林启明低声道，语气有些空洞，“他只是说了一句，‘你这个公式不实用’，我竟然就失去了理智。”

护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等他继续。她知道，林启明需要的是时间和空间，而不是简单的劝解。

过了片刻，林启明终于抬起头，看向护工。“你说得对，我总是把那些不完美的事物看得太重，每次受到干扰，就觉得自已彻底失败了。”

护工看着他，缓缓地开口：“失败，其实并不可怕。正如你说的，‘不完美’是一种无法避免的常态。”她的语气温和而坚定，“林启明，不是所有的公式都需要完美才能成立，也不是每一个瞬间都必须在最优的条件下进行。”

林启明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一直觉得，只有追求完美，才算不辜负自已，才算不辜负我的工作和我的家人。我不允许有一点瑕疵，尤其是在我最擅长的领域，数学。”

“但你有没有想过，”护工缓缓地说道，“你一直追求的完美，反而把你自已困在了一个狭小的世界里。你太过在意细节，忽视了与他人、与生活的互动。你也许从来没停下来想过：‘如果放下这些完美的要求，我会变成怎样？’”

林启明沉默了，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的心中浮现出过往的记忆，那些没有人打扰的日子，那些孤独的夜晚。他曾以为，只有坚持完美，才能获得认可，才能修复自已内心深处的不安和痛苦。

“我不允许自已失败。”林启明低声说，“每当我被打扰，尤其是在我思考数学问题时，我就觉得自已失去了控制，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那时我很害怕，怕自已再也无法找到答案，怕自已变得不够好，甚至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护工点了点头，她理解这种感受。她明白，林启明的强迫症不是简单的病症，而是一种深深植根于内心的恐惧，一种对失败、对不完美的强烈排斥。而这种恐惧，正是他逃避现实、逃避情感世界的根源。

“那你有没有想过，”护工轻声问，“你的这种‘完美’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让你错过了很多原本可以给予你快乐和温暖的东西？”

林启明愣住了，他没有答话，只是低下头，沉浸在自已的思绪中。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护工见他陷入沉思，便继续说道：“我理解你对数学的执着，理解你对完美答案的追求。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世界不可能按照你的要求完美地运转。你不仅仅是一个数学家，你还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个体，拥有自已的情感、自已的故事。你值得拥有比完美的公式更重要的东西——人际关系、情感的连接，以及接纳不完美的勇气。”

这一次，林启明没有再反驳。那句话“接纳不完美”，像是一颗种子，在他的心底悄然发芽。他知道，自已一直在逃避这些深层的情感问题，一直在避免面对与他人建立联系的真实需求。

就在这时，活动室内传来了另一阵欢声笑语。林启明抬起头，看到那群病友围坐在桌子旁，热烈地讨论着今天的卡牌游戏。尽管有些人表现得有些过于激动，但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放松与快乐的神情。这些看似平凡的病友，正在用自已的方式享受生活中的每一刻，而这一切，都和数学的完美公式无关。

“你看到他们了吗？”护工指着那群病友，笑道，“他们并不完美，但他们快乐，他们在互相理解和支持中找到自已的价值。你呢，林启明？你是否愿意像他们一样，放下那些无法完美的标准，去享受和他人一起分享的时光呢？”

林启明愣住了，看着那群病友，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情感。他曾经认为，只有自已最擅长的数学才是值得投入的唯一领域，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抛开。然而，现在，他开始明白，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与不完美的过程。每一段关系，每一份情感，都没有固定的公式，而是要用心去理解、去体验。

“我想，我可能一直都错了。”林启明终于说道，语气变得柔和，“我一直以为，只有不断追求完美，才是唯一的道路。但现在，我发现，也许我应该去接受那些不完美的自已，去接纳生活中的一些小瑕疵。”

护工微微一笑：“你终于明白了，林启明。”

林启明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仿佛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他知道，自已要重新审视生活，重新审视自已。他不能再继续躲避人际关系的疏离，不能再沉浸在对“完美公式”的执着之中。他开始意识到，自已有权去追求更深层次的幸福，那种来自与人相处、来自关爱他人的幸福。

他转过头，看向护工，眼中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迷茫，而是一种新的坚定。“谢谢你。”他轻声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去面对自已，也去面对这个不完美的世界。”

护工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在路上了，林启明。真正的改变，往往始于一个小小的觉悟。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林启明站起身来，缓缓走向活动室。他看着那些病友，心中涌起一种温暖的情感。也许，这正是他所一直追求的答案——在与他人的互动中，找到属于自已的生活节奏，发现不完美中的美好。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仅仅追求数学完美的孤独者，他也开始学会在人生的方程式中，找到属于自已的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