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Chapter73

凌晨六点三十，天未亮透，京北市第一人民医院手术准备区亮着清冷的白光。

全全被护士轻轻推出病房时，脸上戴着氧气面罩，睫毛浓密而安静。他没有哭，也没闹，只在看到玖一和肖澈站在电梯前时，伸出手轻轻晃了晃。

“妈妈，我不怕。”

玖一蹲下来，轻轻吻了他额头：“你是妈妈的小英雄。”

“叔叔也在这。”全全艰难地扭头看他。

肖澈握住他的小手，声音低却稳：“我说过，等你醒来，我们就一起回家。”

电梯门缓缓合上，推车缓慢地沉入术区。

玖一站在原地，一动未动，指尖攥得发白。

首到护士回来递来术前签字表格，说道：“心外三组手术己就绪，现在开始术前准备，预计手术时间……五个小时起。”

她点头，声音己经哑了：“我们在这儿等。”

时间缓慢地流动，心外科手术等候区不大，只摆了几排冷色调的椅子和一张水台。病人家属来来往往，有人焦急，有人沉默，有人站在窗口吸烟。

肖澈买了两杯热豆浆回来，递了一杯给玖一：“趁热。”

她没接，坐在那儿像雕塑，目光紧盯着墙上的“正在手术中”的红色灯。

“喝一点。”他将杯子握在她手心里，语气比往常更轻柔，“你不吃不喝，全全醒来看见你也会担心。”

玖一这才低头，小口抿了一口，唇瓣因为太久没说话而有些干裂。

“他从两岁开始每年都要做检查。”她忽然轻声说，“有一年，医生说他可能等不到手术的年纪，我抱着他在诊室外坐了一整晚。”

肖澈静静听着，没插话，只是将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肩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熬过去。

当指针走过第六个小时，手术指示灯还没有灭。

玖一终于站起身，在走廊来回踱步，像只濒临崩溃的困兽。

“怎么还没出来……”她低声喃喃，眼底泛起雾气。

肖澈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全全是你带大的，是你教会他坚强，他不会输的。”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理智的克制和柔软的信念。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靠着那堵白色的墙，一起守着那盏迟迟未灭的红灯。

窗外雪停了，云层露出一点点光。

远处楼宇之间的天色，仿佛也在等待一个关于命运的回答。

中午十二点三十八分。

走廊尽头那盏红色的“手术中”指示灯，终于熄灭了。

门打开的一刹那，所有的空气都像是静止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主刀医生第一个走出来，脸上还挂着细密汗珠。摘下口罩，他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肖澈和玖一，眼神复杂，却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

“手术很成功。”

仅仅五个字，玖一原本悬着的整颗心，忽然就像是从高空砸入水面——沉重，滚烫，瞬间湿了眼眶。

医生继续补充：“术中情况比预估稍微复杂一些，好在孩子配合度高，生命体征也算稳定，接下来48小时是关键期。”

“能见他吗？”玖一哽着嗓子问。

“先送ICU观察，等麻醉药效褪了，护士会安排家属探视。”

医生说完便匆匆离开，护士推着病床从手术室中驶出。

全全仍未清醒，脸色苍白，小小的身躯仿佛缩进了雪白的被褥里，鼻腔连着氧气管，身上是密密麻麻的监测线。

一盏昏黄的灯照着候诊区，夜班护士脚步匆匆。

玖一趴在椅子上打了个盹，睫毛低垂着，一双手却紧紧握着全全的病历本。肖澈披着外套坐在一旁，翻着手里的医嘱单，眉头始终未松过。

凌晨两点，护士轻声唤醒他们：“孩子的情况稳定了，可以探视十分钟。”

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跟着她穿过无菌通道，走进玻璃墙后的那一排病床。

全全安静地躺在靠墙的床位上，心电图发出规律的“嘀——嘀——”声。他还没醒，眼皮轻轻抖动，像在挣扎着从黑暗中往回游。

玖一靠近，蹲在床边，小声叫他：“宝贝，妈妈来看你了。”

小手在床单下微微动了动，像是回应。

医生说那是肌肉本能反应，但她不信。

她相信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身后，肖澈静静站着，看着这一幕，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情绪。

他缓缓俯身，也在孩子另一侧坐下，握住了另一只小手。

“小家伙，听见了吗？你赢了。”

当晨光透过病房外的落地玻璃，静静洒在全全的床沿，他的睫毛忽然颤了一下。

玖一第一时间察觉，立刻起身，声音颤着：“医生，他好像有反应了。”

值班护士走来检查瞳孔反应，又叫来主治医生。仪器上波形开始出现微弱波动，血氧稳定，呼吸也从辅助转为自主。

五分钟后，全全缓缓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的是白色天花板、不断滴答作响的点滴瓶，还有——一张熟悉的脸。

他先看到的是玖一。

“…妈妈？”他声音极轻，像羽毛一样扫过耳边。

玖一眼泪立刻落下来，却努力笑着：“妈妈在这，宝贝你醒了。”

他眨了眨眼，又艰难地转头。

肖澈站在床边，眼圈发红，低头凑近。

全全的嘴角动了动，吐出一句沙哑又执拗的话：

“我在梦里梦见你们……你们吵架了”

空气忽然凝住。

玖一笑了笑，这是她这么多天露出的笑容。肖澈喉咙一紧，像被什么击中，哽着点头：“放心全全，爸爸妈妈永远不会吵架。”

三日后 · 普通病房

窗外阳光柔和，病房不再冰冷。全全躺在床上，脸色比前几天好了许多，正在翻看绘本，手里还攥着医护姐姐送的玩具小熊。

玖一正帮他削苹果，肖澈把水杯放在一边，顺手帮她理了理落下的发丝。

“爸爸，我想吃你包的饺子。”全全忽然说。

玖一失笑：“你这小馋猫才刚醒就惦记吃了。”

肖澈看着这对母子，笑了笑：“行，等你出院，咱们一起回家包。”

玖一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抬头看他一眼。

他却像是早就预谋好一般，看着她，语气平静却认真地说：

“我不是说着玩的。”

她沉默。

他继续开口：“玖一，我想给全全一个完整的家，也想……补上这些年我没做的那些事。”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会一步步来，不是为了感动谁，只是因为——我终于知道，我想要怎样过这一生。”

玖一低下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削好的苹果片，没说话。

全全看着他们，眨巴着眼睛，小声问：

“我可以一首有你们两个吗？”

那一刻，她眼眶红了，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