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Chapter 68

傍晚的风透着点雪意，山脚的学校刚放学。

全全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从山路上跑回来，嘴里边跑边喊：“妈妈！我回来啦！”

门一开，一股热气扑出来，炉子正烧得旺，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香气，还有他一闻就皱起小鼻子的，胡萝卜炖羊肉的味儿。

“今天吃羊肉啊？”他一边换鞋一边嘟囔，“我今天不想吃羊肉，我想吃饺子！”

玖一从厨房探头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们晚上吃羊肉？”

“我一进门就闻到了嘛。”他说得理首气壮，“妈妈，我今天数学考了一百分，老师还夸我手写得工整！”

“那不奖励你一根胡萝卜？”

“不要！”他鼓起脸，“我想要吃——饺——子！”

肖澈从房后抱了些柴回来，听见声音，笑着问：“全全为什么想吃饺子？”

“我们班今天讲冬至，说是冬天吃饺子耳朵不会冻掉。”全全眼睛亮亮的，“老师还说，和最重要的人一起包饺子，就一定会幸福一整年！”

他顿了一下，然后双手抱拳作揖，一本正经：“求你们啦！就今天，包一次，好不好嘛！”

玖一看着他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可是妈妈不会包啊”

“肖叔叔会，他是大厨师。”

肖澈放下手里的柴火笑着说：“没问题，这就给全全安排上。”

肖澈把厨房里的锅移开，又把桌子收拾案出来，就开始低头和面。

玖一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问道：“能行吗？”

“没问题。”

肖澈把面和好，开始教玖一擀皮。又教全全如何包。不一会儿，玖一和肖澈并肩擀皮，全全坐在板凳上，负责“捏边”。只是没一会儿，面粉沾得他满脸都是，像个小白猫。

“叔叔，这饺子能包巧克力的吗？”

肖澈问道：“你想吃甜的？”

“就一个！我来包，谁吃到谁就要讲一个秘密。”

玖一笑着说：“你别包成老鼠样，没人敢吃。”

“我才不会！”全全拿起一个小面团，偷偷塞了一颗牛奶糖进去，然后悄悄放到最右边，“这个不能乱拿啊！”

玖一看见他的小动作，却没拆穿，只笑着继续擀面皮。

肖澈擀得慢，动作却极稳，偶尔会低头帮玖一理好袖口，或顺手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三个人围着一张木桌，面粉飞扬，锅里热水翻腾，屋外雪花正悄悄落下。

第一锅饺子下锅，全全眼巴巴地趴在锅边看，嘴里还念叨着：“快点浮起来、快点浮起来……”

等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他第一个找到了那个“甜饺子”。

“哎呀！是我吃到的！”他高兴地拍手，“那你们要听我的秘密吗？”

“说吧。”玖一轻声。

他举起汤勺，很认真地看着两人：“其实……我每天都偷偷给你们画画，画在我作业本最后一页。”

“画什么？”

“画你们。”他顿了顿，小声道，“画你们在家里，像真正的爸爸妈妈那样，等我回家。”

一句话，让屋里忽然安静了几秒。

玖一鼻尖发酸，肖澈默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伸手替全全夹了个饺子。

“那今天开始，”肖澈慢慢开口，“我们每天都在家等你回来。”

全全笑得眼睛弯弯的，像山下那片刚点亮的星星。

饺子热着，汤暖着，炉火烧得咕噜咕噜响，窗外雪还在下，但屋里，己经是他们仨最完整的冬天了。

凌晨三点，小木屋的炉火只剩一层红炭。

玖一醒了。

梦中是断断续续的枪声、烈日、灰尘，还有黄梅的哭声。她猛地从被窝里坐起，胸口仿佛被重击了一拳，冷汗打湿了后背。

她轻轻起身，没有吵醒全全。

外头很静，窗外夜色仍沉。她披上外套走进厨房，倒了杯温水，又蹲在火炉边加了两块柴。

她以为自己会很快平静下来，可站在灶台前时，指尖仍有些微的颤。

“怎么了？”身后传来低低的嗓音。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肖澈：“你也醒了？”

“听见你在外头走。”他穿着棉衣，头发有些乱，眼里却意外清醒，“炉火快灭了。”

她没说话。

肖澈走过去，把水壶架在炉子上，打开橱柜，取出一包挂面。

“吃点东西吧，我来煮面。”

“我不饿。”

“你是饿醒的。”他说这句话时没有看她，只是埋头把锅刷干净，像是说了无数遍的日常话语。

玖一倚在门边，望着他熟练地烧水、煮面、切葱、调汤，面条落在锅里时的声音细小而柔和，像深夜里唯一的安慰。

两人坐在炉边，一人一碗热汤面。

她轻轻吹了口气，那熟悉的香味让她一瞬间回到了八年前的深夜。

“你还记得吗？”她忽然开口。“你在纽泽西第一次给下了碗面条。”

“记得。”他看着她，眼神坦然。

他没有说话，只低头喝了口汤。

“这些年……”她问。

他轻轻点头：“有时候做梦，也在煮。”

“梦给谁吃？”

“你。”

一句话落下，空气里忽然就安静了。

火苗跳动着，把影子拉得很长。他们并没有靠得太近，但心的距离，却像被那碗热面暖过，柔软了一些。

玖一低头，吃了两口。她吃着吃着，忽然停住了。“肖澈。”

“嗯？”

“其实黄梅离开的时候，我痛恨你，但更恨我自己。”

他手一顿，她很少主动谈以前的事情。

“这么多年，我天天在想如果我不招惹你，至少她不会死得那么早。”她缓缓说。

他看着她，眼底是一片沉沉的光：“对不起。”

风又起了，柴火噼啪炸响。

她低头喝最后一口汤，汤己凉，面却是热的。

“我原谅你了！真的！Sam走之前说，我要学会放开自己，你知道的我从不信命，但很多时候不得不信。”

肖澈突然心绞痛，她向来都习惯自己去承受一切，可是这根本就不是她应该承受的。

他伸手去握着她手，她没有反抗。她的肩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从背后环住她，动作小心却坚定，像是怕吓到她，又像是怕自己再错过一次。

“我只是……想抱一下你。”他低声说，声音哑得厉害，“没有别的意思。”

玖一站在那里，没动。

他没有更进一步，也没有强求，只把下巴轻轻靠在她发顶，闭着眼，像是在用尽所有力气让自己静下来。

“玖一，我爱你。很爱很爱。”

她慢慢抬起手，扣住了他腰间的衣角，力气很轻，却没有挣脱。

他一怔，随后微不可察地收紧了怀抱，把她整个人牢牢地圈进自己胸口。

火光跳动，窗外的雪还在下。

那一刻，时光仿佛静止在这一方温暖里。

她也什么都没答，但那个拥抱，己经说尽了许多没说出口的

想你，很久了。

等你，也很久了。